装甲车履带碾碎碎石的轰鸣由远及近,训练楼的钢化玻璃随之震颤。路也握紧手机,金属外壳残留的体温在零下五度的空气中迅速消散,屏幕上最后一条消息停留在三小时前:林霄发来的那张锈迹斑斑的铁门照片。
五十多名民兵像受惊的麻雀挤在大厅角落。老李头的迷彩裤来回摩擦发出窸窣声响,他每走一步,裤脚沾着的菜市场烂菜叶就簌簌掉落;三个年轻工人紧贴落地窗,鼻尖在玻璃上压出白雾,死死盯着封锁线外架着电磁步枪的士兵——那些泛着幽蓝电弧的枪管,正随着他们的呼吸微微颤动。
\"都安静!\"路也猛地拍向金属报栏,震落厚厚一层积灰。人群瞬间僵住,只有角落里传来压抑的抽气声——王姐攥着女儿的照片,指甲深深掐进塑封膜。
路也滑动着黑屏的手机,喉结艰难地滚动:\"武装部要求配合军演,现在手机没信号,但是...\"他的目光扫过人群,瞥见老张头藏在背后的扳手,还有小李握紧的自拍杆——那上面还缠着网红直播用的补光灯。这些本该出现在流水线和直播间的物件,此刻却成了众人攥在手心的唯一\"武器\"。
话音未落,整座基地的灯光突然爆裂成无数蓝色火星。应急灯亮起的刹那,三百名荷枪实弹的士兵如鬼魅般闪现,电磁步枪充能的嗡鸣在穹顶回荡。人群中爆发出压抑的惊叫,王姐的照片飘落在地,女儿灿烂的笑容正对着士兵战术靴上的新鲜血迹。
电磁步枪充能的嗡鸣声撕裂空气,三百道幽蓝光束同时亮起的瞬间,训练楼大厅陷入诡异的冷光。王姐颤抖着去捡女儿照片的手突然僵在半空,老张头的扳手\"当啷\"掉在地上,惊醒了角落里压抑的啜泣。
\"都别动!\"扩音器的电流声炸响,几个女兵瞬间抱作一团。小李攥着自拍杆的手渗出冷汗,补光灯的塑料外壳在掌心打滑。人群如受惊的沙丁鱼群般向后缩去,后背撞上积灰的荣誉墙,震落的\"先进民兵连\"牌匾摔在地上,玻璃镜框的碎裂声在死寂中格外刺耳。
路也感觉喉咙发紧,手机黑屏映出他扭曲的面容。三天前在工业园区食堂,王主任拍着胸脯说\"就是走个过场\"的画面突然闪回,而此刻士兵们战术靴上的暗红血渍,分明不是演习用的血浆。他瞥见人群中有人偷偷摸出手机——那是部老式翻盖机,屏幕幽光在黑暗中如同一粒危险的火种。
\"这是电磁脉冲演习!\"路也扯着嗓子喊道,声音却在发抖。几个年轻人伸长脖子张望,迷彩服下露出的半截外卖工作服格外刺眼。当第一辆装甲车撞开基地大门,履带碾过地面的震动顺着脚底窜上来时,人群中终于爆发出压抑已久的惊呼。女兵小美瘫坐在地,美甲刮擦瓷砖发出刺耳声响,她慌乱中掏出的粉饼盒滚落,碎成无数片惨白的月亮。
电磁步枪的嗡鸣骤然消弭,整座基地瞬间被浓稠如墨的黑暗吞噬。小美手中的粉饼盒\"当啷\"坠地,清脆声响惊得众人如惊弓之鸟。三百余名民兵僵在原地,迷彩服下露出的工牌、外卖制服反光条在黑暗中若隐若现,此起彼伏的粗重喘息声,如同暴风雨来临前压抑的闷雷。
\"都别慌!拆汽车发动机!\"路也嘶吼着踹开工具箱,金属碰撞声在死寂中炸开。人群瞬间炸开了锅,机械厂的老张头带着几个维修工疯了似的扑向停车场,扳手敲击螺丝的叮当声杂乱无章。负责后勤的张姐被人撞倒,塑料水桶\"哐当\"倒地,浑浊的水流在地面蜿蜒,很快漫过\"先进民兵连\"破碎的牌匾。
\"这哪是演习?分明是要命!\"角落里传来带着哭腔的咒骂。几个年轻人哆哆嗦嗦摸出藏在袖管里的手机,幽蓝的屏幕光映得他们脸色惨白如纸。他们不知道,每一束亮起的微光,都可能成为暴露位置的致命信号。
路也看着维修工们将汽车引擎粗暴拆解,用生锈的链条、磨损的皮带临时组装发电装置。柴油刺鼻的气味混着金属灼烧的焦糊味,在密闭空间里愈发浓烈。当第一束歪歪扭扭的灯光亮起时,他忽然想起今早林霄被带走时,审讯室方向飘来的那股铁锈味。此刻,这股味道竟又从通风口钻了出来,与发电机排出的废气搅在一起,让他胃里一阵翻涌。
远处传来装甲车履带碾过碎石的轰鸣,而他们这群擅自改装设备的\"民兵\",就像暴风雨中的蝼蚁,随时会被卷入未知的深渊。更可怕的是,当发电机发出不堪重负的刺耳嗡鸣时,路也突然发现,那些改装零件上的编号,竟与审讯室里军官展示的涉密文件上的标识,有着诡异的相似之处。
路也转身迈向监控室,余光突然扫到走廊尽头闪过一抹诡异的粉。那颜色似曾相识——像极了方才那个女兵的指甲。他揉了揉眼睛再定睛看去,只剩空荡荡的转角,幽蓝应急灯在墙面投下蛛网般的阴影。
林霄被押走后,他差一点就重蹈覆辙。要不是急中生智借口上厕所,此刻恐怕也和好友一样,被关在那阴森的禁闭室里。想到这里,路也下意识摸向口袋,那张从禁闭室门缝里捡到的半张焦黑纸片还在,上面若隐若现的“174”编号,和今早通讯频道里一闪而过的加密信号,如同两根钢针扎进太阳穴,隐隐作痛。
推开监控室的门,漆黑中突然爆出一声尖叫。值班的小吴像受惊的兔子般跳起来,后背死死抵住操作台。“别怕,我们是兄弟单位的。”路也箭步上前捂住对方的嘴,温热的呼吸喷在掌心,却掩盖不住小吴剧烈颤抖的身体。
就在这时,机械厂的维修队终于完成了备用发电机的接驳。刹那间,刺目的白炽灯将整个房间照得纤毫毕现。几名科技公司的技术员立刻扑向操作台,十指在键盘上翻飞如蝶。“路主任!所有画面都断了!”年轻技术员的额头沁出冷汗,镜片后的眼睛满是焦虑。
经过一阵紧张的操作,原本满屏雪花的监控显示屏终于开始恢复画面。“但备用系统显示,地下三层有热源异常……”话音未落,整栋楼突然剧烈震颤,备用发电机发出垂死般的呜咽。所有灯光在明暗间疯狂闪烁,最终彻底陷入黑暗。
尖叫声、金属刮擦地面的刺耳声响,在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中炸开。当应急灯重新亮起时,路也看见小吴瘫倒在地,脖颈处狰狞的青紫勒痕触目惊心,人已经奄奄一息。但他的右手仍死死攥着半截泛着冷光的银色丝线——和之前科研人员描述的纳米监控探头如出一辙。
路也蹲下身,在小吴指缝间发现一枚纽扣。月光白的表面刻着“174”的浮雕,背面暗红的污渍干涸如血。就在这时,负责外围警戒的队员撞开房门冲进来,脸上满是惊恐:“路主任!东围墙有突破迹象!但……但冲进来的人,他们的枪会冒紫色火花!”
路也瞳孔骤缩,一股寒意从尾椎骨窜上头顶。这个夜晚,远比他想象的还要危险。
“紫色火花意味着某种高能武器。”路也的指甲深深掐进掌心,窗外骤然炸开的火光映亮他紧绷的下颌线。本该悬挂军演标识的直升机群,此刻正以诡异的菱形编队掠过天际,机腹闪烁的幽蓝警示灯如同一双双嗜血的眼睛,在夜幕中划出令人不安的轨迹。
他的手指无意识摩挲着口袋里皱巴巴的指令短信,冰凉的金属纽扣硌得掌心生疼。任长空社交账号上那张看似普通的风景照,此刻突然在脑海中清晰起来——照片里湖面泛起的涟漪,分明与技术员刚刚还原的电磁干扰波纹图案如出一辙。
“谁在这个时候开灯的?!”
一声暴喝突然撕裂室内凝滞的空气。所有人循声望去,只见走廊尽头亮起刺眼的光束,一个肩章缀着金色星徽的军官阔步而入,身后跟着全副武装的士兵,战术靴踏在地面发出整齐划一的闷响。工业园区的技术员们面面相觑,手中还攥着没来得及关闭的设备遥控器。
“蠢货!开灯会暴露我们的坐标!”军官的军帽檐压得极低,阴影遮住大半张脸,却遮不住眼底跳动的怒意。民兵们呆立原地,手中的工具叮叮当当落在地上,在寂静中激起清脆的回响。
三营长带着警卫排旋风般冲了进来,古铜色的脸膛涨得发紫。作为此次军演的区域指挥官,他比谁都清楚这突兀的灯火会带来怎样的后果——那些闪烁的幽蓝直升机,那些冒着紫色火花的武器,还有此刻监控屏幕上异常的热源反应,种种迹象都在昭示着,这场演习早已偏离了预定轨道。
三营长的瞳孔猛地收缩,眼前几十人身上混杂着工业设备与改装战术背心的奇异装备,让这位沙场老将都不禁愣住。身后士兵们的95式步枪齐刷刷抬起,金属撞针滑动的脆响在死寂的大厅里炸响,如同死神叩门的节奏。
技术员小王“扑通”瘫倒在地,裤裆处深色水渍迅速蔓延,混合着其他人身上刺鼻的汗酸,在密闭空间里发酵出令人作呕的气味。路也感觉喉头发紧,手指却已经摸向内侧口袋——那张皱巴巴的民兵训练证明还带着体温。
“报告首长!我们是前来训练的民兵!”他踏出一步,标准的持枪礼却在颤抖的指尖泄露了紧张。三营长拧着眉,副官附耳低语的瞬间,士兵们的枪口突然下压半寸,直指最近的技术员脑袋。
“你们跟禁闭室那个家伙是一伙的?”
“是的!我们都是参训人员!”路也挤出笑容,却在三营长突然挥下的手势中僵在原地。
“砰!砰!砰!”空包弹的爆响震得人耳膜生疼,工业园区的众人尖叫着抱头鼠窜。而此刻在基地另一端,林霄被气浪掀翻在地,抬头正看见武装直升机螺旋桨搅起的风暴。那架涂着迷彩的钢铁巨兽擦着他发梢掠过,尾翼扫落的碎石在女兵脸上划出渗血的伤痕。
“红军第三营集体阵亡!”高音喇叭的电子音刺破夜空,三营长身上的激光对抗装置喷出猩红烟雾。这位铁血汉子眼眶通红,看着满地狼藉的工业园区,突然抓住最近的民兵衣领:“都是你们!演习刚开始就毁了整个营!”
愤怒如同传染病般蔓延,士兵们疯狂倾泻着子弹,空包弹壳雨点般砸在尖叫的人群中。有人被掀翻在地,有人抱头蜷缩,而路也死死攥着防爆盾,金属边缘将掌心勒出深痕。
导演部的指挥屏突然炸开刺目的红光,四位军区司令同时拍案而起。中部战区司令的军靴重重踹在桌角:“刚开场就折了一个营?这是演习还是屠杀?”
就在此时,基地外传来轮胎摩擦地面的锐响。一辆喷涂着保密编号的越野车冲破警戒线,数位佩戴银色肩章的军官鱼贯而出。三营长抹了把脸上的硝烟,跳上军用吉普前嘶吼:“军事法庭见!”
混乱中,路也突然听见金属齿轮转动的细微声响。他透过破碎的玻璃窗望去,冷汗瞬间浸透后背——本该归队的技术员们此刻正列队站在训练场,他们胸前的身份牌闪烁着诡异蓝光,手中改装的电磁步枪缠绕着噼啪作响的电弧,黑洞洞的枪口,正缓缓对准这座摇摇欲坠的大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