防化训练场弥漫着一股刺鼻的消毒水味。
路也带着工业园区的六名队员站在队伍末尾,看着前方其他单位的民兵轮流练习穿戴防毒面具。每个人只有三十秒时间,超时就算不合格。
“下一个,城关镇民兵连!”防化教官喊道。
城关镇的民兵们动作娴熟,最快的只用了十五秒就完成了全套穿戴。路也注意到他们的连长——那个在射击考核中表现出色的精悍汉子,只用了十二秒。
“看到没有?这就是标准!”防化教官指着城关镇连长,“人家在部队时就是防化兵出身!”
任建军参谋站在训练场边缘,面无表情地看着训练进度。当他的目光扫过工业园区队伍时,路也敏锐地捕捉到一丝不同寻常的审视。
“下一个,工业园区!”
路也深吸一口气,带着队员们走上前。防毒面具分发到每个人手中,沉甸甸的,带着橡胶特有的气味。
“准备——开始!”
路也迅速将面具罩在脸上,调整头带,检查气密性。他的动作不算最快,但在规定时间内完成了。
“二十七秒,合格!”
周阳作为老兵,只用了二十秒。孙强、李军和刘勇也勉强过关。问题出在赵磊和王浩身上。
赵磊因为脸型较胖,面具难以完全贴合,反复调整后超时五秒。王浩则因为眼镜碍事,手忙脚乱中差点把镜片弄碎。
“不合格!”防化教官冷冷地说,“你们两个,课后加练!”
赵磊和王浩垂头丧气地退回队伍。
任建军走过来,目光在路也脸上停留片刻:“路连长,你们工业园区的问题很突出啊。这样的水平,万一遇到真实情况,就是送死。”
路也立正站好:“报告任参谋,我们会加强训练!”
任建军冷笑一声:“加强训练?就凭你们这些杂牌军?”
这句话像针一样扎在每个人心上。周阳忍不住开口:“任参谋,我们确实基础差,但我们在努力!”
“努力?”任建军突然提高音量,“努力到在军事演习中擅自行事?努力到违抗军令?”
训练场上瞬间安静下来。所有目光都聚焦在工业园区七人身上。
路也心头一震。他们参与那场意外演习的事,按理说应该被保密才对。任建军怎么会知道?而且听这语气,似乎对他们极为不满。
“任参谋,那件事...”路也想解释,却被任建军打断。
“不用解释!你们以为自己很了不起?灭掉了红军一个营?”任建军的声音冷得像冰,“我告诉你们,那纯粹是侥幸!是红军轻敌!就你们这水平,在真正的战场上活不过三分钟!”
训练场上响起窃窃私语。
“他们灭了一个营?”
“怎么可能?”
“就他们?”
路也感到血液冲上头顶。他可以接受批评,但不能接受这种侮辱。他身后的队员们也都涨红了脸,拳头紧握。
“任参谋,”路也尽量保持冷静,“那场意外我们已经向武装部做了详细报告。如果您对此有疑问,可以调阅报告。”
任建军眯起眼睛:“路连长,你是在教我做事?”
“不敢。”路也垂下目光,但脊梁挺得笔直。
李刚教官见状,赶紧打圆场:“任参谋,训练还要继续。这些问题课后再说吧。”
任建军冷哼一声,转身离开前丢下一句话:“工业园区,今天下午的防化训练加倍!完不成不许吃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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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午的训练更加严酷。
在穿戴防毒面具的基础上,增加了全身防护服的穿戴和通过污染区的训练。厚重的防护服在烈日下如同蒸笼,每个人刚穿上不久就汗如雨下。
“快!快!快!”防化教官不停地催促,“在真实毒气环境中,你们早就死了十次了!”
路也艰难地在防护服中调整呼吸,帮助王浩检查气密性。这个大学生已经快要中暑,脸色苍白。
“坚持住,”路也透过面具,声音闷闷的,“越是这种时候越不能放弃。”
王浩点点头,但手一直在抖。
训练到一半,任建军又来了。这次他带来了几个陌生的军官,肩章显示他们来自更高层级的军事部门。
“就是他们?”一个上校军衔的军官打量着工业园区的七人。
任建军点头:“是的,首长。就是他们在未经授权的情况下,介入了红蓝军对抗演习。”
上校的目光锐利如刀,在每个人脸上扫过:“听说你们用自制装备,端掉了红军第三现代化战斗营的指挥所?”
路也心中警铃大作。这件事的细节应该只有极少数人知道,为什么这些军官会了解得这么清楚?
“报告首长,”路也向前一步,“那是一场意外。我们迷路误入演习区域,为了自保才...”
“自保?”上校打断他,“用自制燃烧瓶和改装无人机,摧毁了一个现代化战斗营的指挥系统?这叫自保?”
训练场上的其他民兵都惊呆了。这个消息比上午任建军透露的更加震撼。
周阳忍不住开口:“首长,当时情况紧急,我们如果不反抗,就可能被当成真实敌人对待。”
上校转向周阳:“所以你承认你们主动攻击了红军部队?”
路也急忙解释:“不是攻击,是自卫!而且我们事后已经接受了调查,结论是情有可原...”
“情有可原?”上校冷笑,“你们知道红军第三营是什么部队吗?那是全军区的尖刀部队!你们知道这次意外导致多少军官受处分吗?”
路也终于明白了这股敌意的来源。他们无意中的行为,毁掉了一些军官的前程。
“首长,”路也挺直腰板,“如果我们的行为违反了规定,我们愿意接受处罚。但当时的情况确实特殊,我们...”
“特殊?”上校突然暴怒,“就你们这些杂牌民兵,也配谈特殊情况?你们知不知道什么是真正的战争?”
任建军在一旁添油加醋:“首长,我看他们是侥幸得手一次,就不知道自己几斤几两了。这几天的训练,他们一直态度不端,屡次违反纪律。”
这完全是诬蔑!路也想要辩驳,但看到上校阴沉的脸色,知道此时说什么都是徒劳。
“加倍训练量!”上校下令,“我倒要看看,这些‘英雄’到底有多大本事!”
命令如山倒。工业园区的七个人被要求穿着全套防护服,在模拟污染区往返穿梭。这个区域设置了各种障碍,还要在浓烟和刺鼻气味中完成指定任务。
赵磊第一个撑不住了。在第三次通过低桩网时,他庞大的身躯卡在网下,防护服被刮破了一个口子。
“不合格!退出训练!”防化教官吼道。
赵磊艰难地爬出来,面具下的脸因缺氧而发紫。
紧接着是王浩。他在通过独木桥时眩晕发作,差点摔下来,幸好被周阳一把拉住。
“报告!王浩身体不适,请求暂停!”路也大喊。
任建军冷眼旁观:“战场上敌人会因为你身体不适就停火吗?继续!”
路也咬紧牙关,搀扶着王浩继续前进。防护服内的温度已经超过四十度,每个人的体力都在急速消耗。
刘勇在攀越两米高墙时脱力摔下,手肘擦伤流血。孙强和李军也相继出现中暑症状。
只有路也和周阳还在坚持,但他们必须照顾其他队员,进度远远落后于要求。
“就这水平?”上校嘲讽道,“连基础训练都完成不了,还指望在战场上创造奇迹?”
路也感到一股怒火在胸中燃烧。他可以接受训练严格,但不能接受这种故意的羞辱和刁难。
“首长!”路也突然停下脚步,脱下厚重的防护头盔,“我请求与教官进行对抗演练!”
训练场瞬间安静下来。所有目光都聚焦在路也身上。
任建军愣住了:“你说什么?”
“我请求与教官进行对抗演练!”路也重复道,声音清晰而坚定,“既然首长认为我们只是侥幸,那就让我们证明一下,我们到底有没有真本事!”
上校眯起眼睛:“你想怎么证明?”
路也指向训练场另一端的模拟城镇作战区:“红蓝对抗,我们七人对战七名教官。如果我们赢了,请首长收回‘杂牌军’的评价!”
任建军怒斥:“路也,你太放肆了!”
上校却摆摆手,脸上露出感兴趣的表情:“有意思。但如果你们输了呢?”
“如果我们输了,”路也毫不犹豫,“工业园区全体民兵自愿退出此次训练,并放弃全年民兵津贴!”
这个赌注让所有人都倒吸一口冷气。周阳急忙拉住路也:“连长,别冲动!”
路也目光坚定地看着上校:“首长敢接受挑战吗?”
上校与任建军交换了一个眼神,嘴角勾起一丝冷笑:“好!我就给你们这个机会!明天上午,模拟城镇区,红蓝对抗!让我看看你们到底有多大能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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消息像野火一样传遍整个训练基地。
工业园区的那群“杂牌军”要挑战教官队!赌注是去留和全年津贴!
晚餐时,路也和他的队员们坐在食堂角落,周围空出一大片区域。其他单位的民兵对他们指指点点,目光复杂。
“路连长,你太冲动了。”周阳压低声音,“教官队都是退役老兵,经验丰富。我们怎么可能赢?”
赵磊扒拉着饭菜,没什么胃口:“完了完了,这次真要卷铺盖回家了。”
王浩推了推眼镜,声音微弱:“对不起,都是因为我...”
“不关任何人的事。”路也打断他,“今天的局面,就算没有王浩中暑,他们也会找其他理由刁难我们。既然躲不过,不如正面迎战。”
刘勇擦拭着手肘上的伤口:“可是我们赢面太小了。”
路也环视自己的队员:“还记得那场演习吗?当时我们也是处于绝对劣势,但最终我们赢了。为什么?”
孙强抬起头:“因为我们不按常理出牌?”
“对!”路也点头,“教官们经验丰富,但他们的思维是模式化的。而我们...”他顿了顿,“我们是一群不守规矩的‘杂牌军’。”
李军终于开口:“路连长,你说怎么干吧!反正已经这样了,拼一把!”
路也从口袋里掏出一张皱巴巴的纸,铺在桌上:“这是我刚才画的模拟城镇区草图。今晚我们不睡觉了,研究战术。”
七个人围拢过来,头碰头地开始讨论。
“模拟城镇区有三个制高点,东面的水塔,中央的钟楼,西面的仓库。”路也指着草图,“按照常规战术,教官队一定会抢占这些制高点。”
周阳补充道:“他们还会分成两个小组,一组正面压制,一组侧翼包抄。这是标准城市作战战术。”
“所以我们不能按常规出牌。”路也的眼睛在灯光下闪闪发光,“我们要让他们进入我们熟悉的领域。”
“我们熟悉的领域?”王浩不解。
路也微微一笑:“还记得在工业园区时,我们是怎么对付那些偷材料的小偷的吗?”
赵磊突然眼睛一亮:“你是说...地下管网?”
路也点头:“我观察过,模拟城镇区下面有仿照真实城市建造的排水系统。入口很隐蔽,在西南角的那个废弃岗亭下面。”
周阳皱眉:“但那不属于对抗区域,进入算违规吧?”
“规则只说在模拟城镇区内作战,”路也狡黠地说,“没规定不能利用地下空间。”
计划在夜色中慢慢成形。每个人都分配到了任务,就连赵磊和王浩也有特殊角色。
“但是,”刘勇担忧地说,“教官队肯定会防备我们使用非常规战术。今天那个上校已经知道我们不是按常理出牌的人。”
路也的表情严肃起来:“所以我们需要一个诱饵,一个足够大、足够真的诱饵,让他们相信我们正在执行一个愚蠢的正面进攻计划。”
所有人的目光都投向路也。
“这个诱饵,”路也缓缓道,“就是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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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清晨,模拟城镇训练区外围满了观战的人。不仅全体民兵到齐,连训练基地的各级军官都来了不少。这场突如其来的对抗演练引起了广泛关注。
上校和任建军站在指挥台上,通过监控屏幕观察着整个区域。
“不知天高地厚。”任建军冷哼,“今天就让他们认清现实。”
上校没说话,但眼神中透露着期待与轻蔑交织的复杂情绪。
七名教官队成员已经就位,他们都是精挑细选的退役老兵,有着丰富的实战和教学经验。队长是李刚,他原本不想参与这场明显不公平的对抗,但军令难违。
“记住,”李刚对队员们说,“不要轻敌。那些人虽然训练成绩一般,但在实战中创造过奇迹。”
一名教官笑了:“老李,你还真信他们能灭掉红军一个营?那肯定是演习指挥部为了面子编的故事。”
另一名教官点头:“就他们那水平,今天半小时内结束战斗。”
李刚皱眉:“别大意。那个路也不简单。”
上午八点整,对抗正式开始。
按照计划,教官队迅速抢占了三处制高点,同时派出两个小组进行搜索。他们的动作干净利落,配合默契,观战的人群中不时发出赞叹。
“看,这才是专业水平!”
“工业园区的人呢?怎么一个都看不见?”
此时,工业园区的七人已经通过地下管网,悄无声息地潜入了城镇中心。只有路也一人留在西南角的一栋破旧建筑内,故意暴露自己的位置。
“发现目标!西南角,二层建筑,一人!”教官队的侦察员报告。
李刚立即下令:“一组正面牵制,二组侧翼包抄,三组制高点掩护。”
一切都如路也预料的那样。
当教官队的两组人马向路也所在建筑合围时,工业园区其余六人已经从地下钻出,出现在教官队后方。
“打!”周阳一声令下,六人同时开火。
激光模拟器的警报声响起,两名教官身上冒出代表“阵亡”的红烟。
“中计了!”李刚立刻反应过来,“全体注意,敌人主力在我们后方!”
但为时已晚。利用教官队调整部署的混乱,路也从建筑中冲出,与周阳等人会合。
“按计划分散!”路也下令。
七人迅速分成三个小组,消失在错综复杂的街巷中。
接下来的战斗变成了一场猫鼠游戏。工业园区的人利用对地下管网的熟悉,神出鬼没,时而集中突袭,时而分散骚扰。他们不按常规战术行动,甚至使用了一些在正规军事教材上找不到的土办法。
赵磊和王浩这一组负责诱敌和制造混乱。他们用自制烟雾弹——实际上是训练用的发烟罐改造而成——在多个地点同时制造烟雾,迷惑敌人。
“东南区发现浓烟!”
“西北区也有!”
“他们到底有多少人?”
教官队被完全搞糊涂了。他们习惯了正规作战,对这种毫无章法的游击战术束手无策。
观战的人群开始窃窃私语。
“这些工业园区的人有点东西啊!”
“教官队已经被‘消灭’三个人了!”
“不会真要输吧?”
指挥台上,上校的脸色越来越难看。任建军则急得满头大汗。
“这...这太胡来了!”任建军气愤地说,“他们这是作弊!利用规则漏洞!”
上校冷冷地看了他一眼:“战场上,活下来的才是赢家。”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教官队又损失两人,只剩下李刚和另一名教官。而工业园区这边只“阵亡”了孙强和李军。
五对二,胜负似乎已无悬念。
但李刚毕竟是经验丰富的老兵。在极度不利的情况下,他做出了一个大胆的决定:放弃所有据点,集中全力追击一个目标——路也。
“擒贼先擒王!”李刚对仅存的队员说,“只要干掉路也,他们就乱了!”
这一招出乎路也的意料。当他带着周阳准备对最后两名教官进行合围时,反而落入了李刚的陷阱。
“路连长,小心!”周阳大喊,但已经来不及了。
李刚从一扇破窗后闪出,激光瞄准器对准了路也。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一个肥胖的身影突然从旁边冲出,挡在了路也身前。
是赵磊!他按照计划本该在安全区域待命,但担心路也的安危,擅自赶了过来。
激光束击中赵磊,他身上的感应器冒出红烟。
“赵磊‘阵亡’!”系统的电子音宣布。
利用这宝贵的几秒钟,路也和周阳迅速反击,解决了李刚的队友。现在是一对二,李刚对阵路也和周阳。
训练场内一片寂静,所有人都屏息凝神地看着这最后对决。
李刚躲在一堵矮墙后,路也和周阳分别从两个方向缓缓接近。
“李教官,”路也突然开口,“你知道我们为什么能灭掉红军一个营吗?”
李刚没有回答。
“不是因为侥幸,”路也继续说,“而是因为我们不怕死,不怕输,不怕被嘲笑是‘杂牌军’!”
就在路也说话分散李刚注意力时,周阳从侧翼迂回成功。
两声枪响几乎同时响起。
周阳身上冒出红烟——他被李刚击中了。但路也的子弹也击中了李刚。
系统判定:同时“阵亡”!
平局!
训练场内爆发出震天的议论声。工业园区的民兵与教官队打成了平手!这结果出乎所有人意料。
路也走向李刚,敬了一个军礼:“感谢李教官指教。”
李刚回礼,脸上表情复杂:“你们...确实不简单。”
当路也带着剩下的队员走出训练区时,迎接他们的是混杂着敬佩、惊讶和不解的目光。
上校和任建军走过来。上校盯着路也看了很久,终于开口:“我承认,小看你们了。”
任建军脸色铁青,但不敢说什么。
“但是,”上校话锋一转,“你们的战术过于依赖奇袭和取巧,在真正的正规作战中,这种风格会吃大亏。”
路也平静地回答:“首长,我们只是民兵,没有经过正规训练。我们的优势就是灵活和不可预测性。”
上校微微点头,似乎对这句话有所触动。他转身离开前,丢下一句话:“明天的训练照常。我希望看到你们在正规科目上的进步。”
当上校走远后,任建军恶狠狠地瞪了路也一眼:“别得意太早。训练还没结束。”
回营地的路上,工业园区的七个人——包括那些“阵亡”的——都挺直了腰板。经过这一战,再没有人敢小看他们。
但路也的心中却笼罩着一层阴影。任建军的敌意比想象中还要深,而那个上校的态度也耐人寻味。他们似乎对工业园区民兵有着超乎寻常的关注。
为什么高层军官会对他们这些普通民兵如此感兴趣?难道仅仅因为那场意外的演习?
路也望着训练基地远处那栋戒备森严的办公楼,心中升起不祥的预感。这场针对他们的刁难,或许才刚刚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