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渊的手臂被江晚念轻轻拽住,隔着一层军装布料,那柔软的触感让他整个后背都绷紧了。
他二十六年来,除了在部队里和战友们摔跤打斗,从未和任何女人有过如此亲近的接触。
即便是和江晚念结婚这一年,两人也是相敬如“冰”。
男人僵硬地站着,耳朵尖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变红。
“走啊。”
江晚念见他不动,手上用了点力,像是在撒娇,“我饿了,我们去吃好吃的。”
陆渊喉结滚动了一下,最终还是没把胳膊抽出来。
他顺着她的力道,迈开了脚步,只是那步伐,怎么看都有些滑稽。
两人并肩走向镇上唯一的国营饭店。
一路上,陆渊都沉默着,脑子里还在回放着今天早上发生的一切。
从百货大楼售货员的前倨后恭,到江晚念那句轻描淡写的“诈她的”,他感觉自己过去二十多年建立起来的认知,正在被这个女人一点点颠覆。
原来,事情还能这么办。
原来,对付有些人,讲道理是没用的。
他偷偷瞥了一眼身旁的江晚念。
她今天心情似乎很好,嘴角始终翘着,眉眼弯弯,阳光洒在她脸上,让她本就貌美的五官更添了几分生动。
她真的和以前不一样了。
国营饭店就在供销社不远处。
一走进去,一股混合着饭菜香和油烟味的气息就扑面而来。
饭店里人不多,稀稀拉拉坐着几桌。
一个穿着白围裙、神情冷淡的服务员正拿着抹布,没好气地擦着一张油腻的桌子。
“吃什么?先拿票!”
服务员眼皮都没抬,声音邦邦硬。
这个年代,能在国营饭店当服务员,也是一份让人羡慕的铁饭碗,自然有端架子的资本。
陆渊有些不习惯,眉头微微皱起。
江晚念却跟没事人一样,笑吟吟地走上前:“同志,我们不要票,给钱。今天有什么好吃的?”
服务员这才抬起头,看到江晚念明艳的脸,又扫了一眼她身边穿着军装、身姿挺拔的陆渊,态度稍微缓和了些。
她指了指墙上挂着的一块小黑板:“菜单在上面。”
黑板上的菜品少得可怜,只有白菜汤、馒头和面条几样。
江晚念看了一圈,目光落在最下面一行小字上。
“要两碗红烧肉面。”她毫不犹豫地开口。
这话一出,不光是服务员,连旁边桌吃饭的人都齐刷刷地看了过来。
红烧肉面,那可是国营饭店的“顶级硬菜”,一碗就要一块钱,还得配二两的粮票。
这年头,谁家不是省吃俭用,能下馆子吃碗阳春面就算改善生活了,点红烧肉面的,简直是奢侈。
“红烧肉面?”
服务员确认了一遍,眼神里带着怀疑。
“太贵了。”陆渊立刻拉了拉江晚念的衣袖,压低声音,“我们吃普通的面条就行。”
他兜里虽然有江晚念给的钱,但想到这一碗面就要花掉一块钱,还是觉得肉疼。
这一块钱,都够乡下普通人家好几天的伙食费了。
江晚念回头,对他眨了眨眼:“没事,我请你。”
她转头对服务员说:“就两碗红烧肉面,钱和粮票我们都有。”
她从口袋里掏出两块钱和四两全国粮票,拍在柜台上,动作干脆利落。
服务员看到钱和票,脸上的冷淡终于彻底融化,换上了一副热情的笑脸:“好嘞!两位同志请稍等,马上就来!”
陆渊还想说什么,却被江晚念拉着在靠窗的一张桌子边坐下。
“陆营长,你今天表现很好,这是奖励。”
江晚念双手托着下巴,笑眯眯地看着他。
“等我们把房子拿回来,把家具搬进去,那就是我们自己的家了。为了庆祝我们即将拥有一个真正的新家,这顿饭必须吃!”
她的话,像一颗小石子,轻轻投进了陆渊的心湖。
一个真正的新家。
他看着江晚念亮晶晶的眼睛,心里某个地方,忽然就软了下去。
他不再反对,只是闷声“嗯”了一下,眼神却不自觉地柔和了许多。
很快,两碗热气腾腾的红烧肉面就被端了上来。
白瓷碗里,是筋道的面条,上面铺着好几块用酱油烧得红亮诱人的五花肉,肥瘦相间,还撒着碧绿的葱花,香气一个劲儿地往鼻子里钻。
江晚念的口水都快流出来了。
她拿起筷子,夹了一块最大的红烧肉,放进陆渊的碗里。
“多吃点,你太瘦了。”
陆渊一愣,看着碗里那块颤巍巍的肥肉,有些不知所措。
从小到大,家里的好东西都是先给弟弟陆建军,母亲张翠霞总是说,他是老大,又是军人,该让着弟弟。
这是第一次,有人把最好的一块肉夹给他。
一股难以言喻的暖流,从胸口蔓延至四肢百骸。
他没说话,默默地低下头,大口吃了起来。
肉炖得软烂入味,入口即化,面条吸饱了肉汁,鲜美无比。这是他这辈子吃过最好吃的面。
江晚念看着他吃得香,自己也心满意足地吃起来。
在末世,能有一口热饭吃就是天大的幸福。
而现在,她不仅能吃饱,还能让自己看上的男人也吃饱。
这种感觉,踏实又满足。
一顿饭,两人吃得心满意足。
就在江晚念准备起身结账走人时,饭店的门帘被掀开,一个男人走了进来。
那人约莫二十四五岁,穿着一身干净的白衬衫和蓝裤子,胳膊下夹着一本书,头发梳得整整齐齐,戴着一副金丝边眼镜,看起来斯斯文文,很有知识分子的派头。
在普遍灰扑扑的人群里,他这副打扮显得格外惹眼。
江晚念的目光无意中扫过去,下一秒,她脸上的笑容瞬间凝固。
是高建波!
那个在原主记忆里,用花言巧语哄骗她,让她偷家里的钱和票,要带她私奔回城的知青!
就是这个男人,骗光了原主的一切,然后在火车站将她抛弃,害得原主最终孤零零地冻死在了一个冬夜里。
原主临死前那股彻骨的寒冷和不甘,仿佛在这一刻,跨越了时空,重新涌上了江晚念的心头。
她的眼神在瞬间变得冰冷,握着筷子的手,指节因为用力而微微泛白。
末世十年养成的杀气,几乎是本能地翻涌上来。
她的大脑在一秒内,已经计算出了一百种让这个男人无声无息消失的办法。
“怎么了?”
一只温暖干燥的大手,忽然覆在了她的手背上。
江晚念浑身一震,猛地回过神来。
她转过头,对上了陆渊关切的眼眸。
他虽然没说话,但眼神里清清楚楚地写着:你不对劲。
陆渊的观察力何其敏锐,从江晚念看到那个男人开始,她身上那股突然散发出的冷意和杀气,他第一时间就捕捉到了。
那不是一个普通家庭妇女该有的眼神。
那是猎手看到猎物时,冰冷、专注,又带着一丝残忍的眼神。
陆渊顺着她的视线,看向那个刚走进来的知青模样的男人,眉头紧紧蹙起。
“他是谁?”
他压低了声音问。
江晚念深吸一口气,将心底翻腾的杀意强行压了下去。
这里是七十年代,不是弱肉强食的末世。
她不能像以前一样,直接动手解决麻烦。
对付高建波这种伪君子、社会蛀虫,她有的是更高级,也更能让他痛苦百倍的办法。
她收回目光,重新看向陆渊,脸上已经恢复了平静,只是那笑意,怎么看都带了点冷。
“一个……不想看见的熟人。”
她没有多做解释,只是将手从陆渊的手掌下抽了出来,站起身。
“我们走吧,看到他,突然就没胃口了。”
说完,她转身就往外走。
陆渊立刻跟了上去,在经过柜台时,不动声色地又回头看了一眼那个叫高建波的男人。
他将那张斯文白净的脸,牢牢地记在了心里。
走出饭店,外面的阳光有些刺眼。
江晚念一直没说话,陆渊也安静地陪在她身边。
他没有追问那个男人到底是谁,也没有问他们之间发生过什么。
他只是觉得,心里堵得慌。
一想到江晚念刚才看那个男人时,眼中一闪而过的、混杂着恨意与杀气的复杂情绪,他就觉得一股无名火直冲头顶。
这个男人,一定伤害过她。
这个认知,让陆渊捏紧了拳头。
不管他是谁,不管他们过去有什么恩怨。
从今天起,这个人,就是他陆渊的敌人。
敢欺负他陆渊的媳妇,他会让他知道,什么叫后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