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山脚下的旧仓库,位置偏僻,杂草丛生。
王主任气喘吁吁地跟在后面,不停地用袖子擦汗,心里七上八下的。
这仓库是他批给江晚念的,要是真查出什么问题,他也脱不了干系。
江晚念走到最里面的那间仓库门前,用钥匙“咔哒”一声,打开了挂锁。
孙慧在人群后踮起脚,眼睛瞪得溜圆,准备迎接她想象中堆满瓶瓶罐罐和生产工具的画面。
李所长神情严肃,已经做好了“人赃并获”的准备。
门,被推开了。
一股粮食和布料混合的气味扑面而来。
仓库里没有想象中的混乱,反而整洁得过分。
左边,是码放得整整齐齐的麻袋,上面印着“东北大米”、“特级面粉”的字样。
右边,是几匹用油布包好的布料,有棉布、的确良,甚至还有一匹灯芯绒。
角落里,还放着两个木箱,箱子上贴着纸条,写着“罐头”和“干货”。
这哪里是什么秘密作坊?
这分明就是一个物资储备充足的小型粮仓!
所有人都愣住了。
“这……这就是你说的仓库?”李所长难以置信。
“是啊。”江晚念一脸无辜,“我表叔心疼我,总给我寄东西。家里地方小,实在堆不下,我就跟王主任申请了这间仓库,暂时存放一下。”
她指着那些物资:“这些都是我表叔最近刚让人捎来的,说快过年了,让我别亏着自己。”
这番解释,简直天衣无缝。
这个时代,谁家要是有个这么“路子野”的亲戚,有个仓库囤点东西,太正常了。
王主任一看这情形,立刻反应过来,连忙上前邀功。
“李所长,张科长,这事我能作证!”
“小江同志思想觉悟很高,她不光借了这间小的放自家东西,还主动提出帮我们管理旁边几间大的呢!”
他指着隔壁几间仓库。
“喏,那几间,都是小江同志提议,打扫出来存放咱们家属院过冬物资的。”
“现在里面的大白菜、煤炭都由她帮忙看着,我们后勤处省了大事了!”
调查组的人顺着他指的方向看去,只见旁边的几间仓库门口,果然堆放着新运来的大白菜和成袋的煤块。
人证物证俱在。
李所长的脸色有些难看。
他感觉自己被耍了。
匿名信里言之凿凿的“秘密作坊”,竟然是这么个情况?
“那玉容膏呢?”他不死心,再次拿出那个玻璃瓶,“这些东西,总不能也是你表叔寄来的吧?”
“这个啊,”江晚念拿起一个空瓶子,在手里转了转。
“确实是我表叔寄的。不过不是成品,是我自己灌装的。”
“灌装?”
“对啊。”江晚念理所当然地说,
“我跟几位同志说了,这玉容膏是我自己做的。做好了总得有东西装吧?我表叔想得周到,就给我寄了一箱子空瓶。”
她指着仓库的一个角落。
众人看去,只见那里果然放着一个半开的木头箱子,里面是一排排崭新的空玻璃瓶,和李所长手里的那个一模一样。
“他信上说,用这瓶子装着,送人也体面些。”江晚念补充道。
所有线索,再次完美地闭环。
所有证据,都指向那个神通广大、体贴入微、但谁也没见过的“表叔”。
李所长感觉一拳打在了棉花上,有火发不出。
他知道这里面肯定有猫腻,但就是找不到任何实质性的证据。
私下生产?人家说是祖传秘方,自己做着玩。
销售牟利?人家说是邻里互助,补偿材料费。
秘密作坊?人家这是私人仓库,顺便帮集体看管物资。
每一步,江晚念都算到了,并且提前做好了完美的应对。
孙慧在人群后面,气得浑身发抖。
不可能!绝对不可能!
她明明看到江晚念往仓库里搬了很多东西,怎么会变成这样?
那些大米白面,那些布料,是从哪里冒出来的?
她想冲上去,指责江晚念在说谎,但她没有任何证据。
现在冲出去,只会被当成无理取闹的疯子。
调查陷入了僵局。
张科长已经完全相信了江晚念,他觉得这根本就是一场闹剧。
“李所长,我看这就是个误会。举报信的内容,完全不属实。”他劝道,“要不,咱们今天就到这儿?”
李所长脸色铁青。
他兴师动众地带着人来,结果查了半天,什么都没查到,反而像是在帮江晚念证明她有个多么厉害的“表叔”。
这要是就这么灰溜溜地回去了,他工商所的脸往哪儿搁?
“等等!”
他死死盯着江晚念,“就算你说的一切都是真的。你私下里把东西卖给其他军嫂,并且收了钱和票,这是事实吧?”
“这依然属于投机倒把的范畴!只是规模大小的问题!”
他决定咬死这一点。
江晚念看着他,忽然笑了。
“李所长,谁跟您说,我这是在卖呢?”
“不是卖是什么?人证物证俱在!”
“我这是在为我们军属谋福利。”江晚念慢悠悠地说道,“而且,还是得到了上级领导肯定的。”
“上级领导?”李所长冷笑,“哪个上级领导?”
就在这时,家属院的入口处,传来一阵汽车引擎声。
一辆绿色的军用吉普车,缓缓驶入院子,停在了仓库不远处。
车门打开,一个穿着干部制服、身姿笔挺的年轻人走了下来。
他径直穿过围观的人群,走到了调查组面前。
“请问,哪位是江晚念同志?”年轻人问道,声音清朗,带着一股不容置疑的气场。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到了这个突然出现的年轻人身上。
张科长看到他肩上的军衔,神色一凛,立刻敬了个礼。
“您是……师部的同志?”
年轻人点了点头,目光在人群中扫过,最后落在了江晚念身上。
“我找江晚念同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