巴尔斯把棉帽子的耳罩往下拽了拽,牢牢捂住耳朵,眼睛却像被磁石吸住似的,死死盯着远处炸开的烟尘。
等炮声的余响散了,他才仰起红扑扑的小脸,对着萨仁脆生生喊:
“萨仁姐姐!我要跟阿爸说!等我长大了,也要‘打雷’!”
诺敏一听,赶紧伸手拽住萨仁的衣摆,小身子晃了晃,声音软乎乎的:“我也要!我也要跟哥哥一起‘打雷’!”
萨仁笑着帮诺敏理了理歪掉的棉帽系带,把她的小耳朵裹得更严实:
“好好好,都能‘打雷’。但你们得先好好学认字算数呀,要是连炮架子该摆多远都弄不清,怎么帮你阿爸做事呢?”
不远处的草地上,刘郎中领着一群孩子站着,目光也落向实射的方向。
他下意识抬起手,想摸下巴那撮刚冒尖的山羊胡,指尖却只碰到光滑的皮肤。
昨晚他缠着钟擎问的是《赤脚医生手册》第八章的问题,
一会儿琢磨 “外伤缝合时针线怎么穿才不渗血”,一会儿又问 “扭伤后的冷敷和热敷该怎么分时间”,
弄得钟擎很无奈。一番讲解不要紧,直接差点讲到了后半夜。
钟擎一看表吓一跳,不由有点恼怒,心里直嘀咕这个家伙!有问题不能白天说吗?
当他看到刘郎中正满意地捋着自己的山羊胡,不由更来气了,
说他 “年纪轻轻学老学究留胡子,行医的人最讲究卫生,你这胡子藏污纳垢,哪像个治病的样子”。
这话吓得刘郎中今早一醒就爬起来,从帆布包里翻出钟擎发的塑料柄刮胡刀和方形小镜子,
对着镜子仔仔细细刮了三遍,连下巴边缘的细胡茬都没放过,
刮完还凑到镜子前照了又照,生怕留了一点痕迹。
“宝音哥,其木格大叔咋都不瞄,就打得那么准啊?”最小的乌力吉拉了拉宝音的袖子,眼睛里满是好奇。
宝音比乌力吉大五六岁,平时跟着刘郎中上课也更用心,他皱着小眉头,伸手戳了戳乌力吉的额头:
“叫你学算术时别打瞌睡!赵大叔他们肯定算好了距离,不然光瞎蒙,哪能每次都打中靶心?”
旁边的孩子立刻跟着点头。扎羊角辫的塔娜说:“对!大当家教过,数步子能算远近!”
穿蓝布棉袄的额尔敦也附和:“上次我数错牛的数量,还被芒嘎爷爷说呢!算错了就不行!”
宝音被大家说得有点不好意思,挠了挠后脑勺,耳朵尖悄悄红了,小声说:“我也是听刘先生讲算术时说的……”
刘郎中听见孩子们的话,笑着拍了拍手,让大家围过来:
“宝音说得在理,但还得细些。
不光是算数,还有瞄准镜的标尺、炮身要抬多高,这些都得学明白。
你们现在认的每个字、算的每道题,将来遇到事都能用得上。”
他看向乌力吉,故意板了板脸:“乌力吉,下次算术课再趴在桌上打瞌睡,我可就让你抄‘一到十’抄十遍咯!”
乌力吉赶紧摇了摇头,把脖子缩了缩。
其他孩子都笑起来,原本只看热闹的心思,也多了几分想好好上课的念头。
刘郎中看着孩子们的样子,心里也踏实。
跟着钟擎学了这些新知识,再教给孩子们,总比以前在边堡里只会治跌打损伤强多了。
钟擎用脚尖点了点地上的六个弹药箱:“今天破例,给你们打半个基数。”
他看着三个家伙瞬间发亮的眼睛补充道,“12发,每人都得上手,打完把数据记下来。”
赵震天手里的瞄准镜差点没拿稳,喉结滚了滚:“大当家……这话当真?”
李火龙已经蹲下身去搬弹药箱,指节捏得箱子上的铁皮“咔嗒”响,其木格更是咧着嘴直搓手,原地蹦了两下,像头高兴的小豹子。
这半个基数的炮弹,够他们在靶场折腾一会儿了。
“赵震天先来,打四百步的靶。”钟擎退到侧面。
赵震天用膝盖顶住炮架底座,调标尺时手指稳得没半点抖,装弹时李火龙想搭把手,被他抬手拦住:“我自己来。”
炮弹滑入炮膛的瞬间,他盯着瞄准镜喊了声“放”,后座力推得炮身微颤,他却纹丝不动。
三发过后,弹着点全在靶心三米内。
“李火龙,换五百步。”钟擎喊。
李火龙早等不及了,他不像赵震天那么稳,却多了股麻利劲,装弹、调整角度一气呵成,就是第三发时炮身没稳住,偏了五步。
他懊恼地拍了下炮管,赵震天在旁边小声提醒:“后座时腰别僵。”
第四发果然准了不少。
轮到其木格时,他手心沁出了汗,却学得快。
前两发还在找感觉,第三发就打中了五百步外的草垛。
那是他自己加的靶,说“打草垛比红布显眼”。
钟擎看着他咧开的笑,心里清楚,这蒙古汉子对距离的直觉比赵震天还准。
十二发炮弹打完,矮丘后的空地已经变了模样。
原本平整的草地被炸开六个深浅不一的弹坑,最大的直径能塞进半个人,边缘翻着焦黑的泥土。
五百步外的靶区更惨,枯草被气浪掀成了乱糟糟的黑褐色,红布靶早没了踪影,
地上嵌着不少细碎的弹片,连远处的灌木丛都被削掉了半片,断枝上还挂着焦糊的草屑。
风一吹过,带着硝烟味的尘土打着旋儿飘,原本该泛着绿意的初春草地,硬生生被轰出一片狼藉。
赵震天蹲在弹坑边,用手指量着坑深,嘴里念叨“比书上写的威力还大”。
李火龙在捡弹片,说要带回营地给没见过的弟兄瞧瞧。
其木格则望着那片狼藉,突然转头对钟擎说:“大当家,下次打林丹汗,我准能把炮弹扔他们帐篷里。”
钟擎没接话,只是看着那片被炸得不成样子的地面。
这就是他要的威慑力,在这个冷兵器主导的时代,这点“现代回响”,足够让敌人胆寒了。
钟擎拍了拍手上的草屑,大手一挥:“行了,拆炮收拾,完事咱们上路。”
赵震天立刻蹲下身,先卸下瞄准镜用布包好,再拆炮架时手指麻利地解开卡扣。
每一个配件都按顺序摆进帆布包 —— 这是钟擎教的 “归位习惯”,他记得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