幕玄辰的问题,像一根无形的针,悬在我的头顶。
书房内,空气仿佛凝固了。我能听到明总管几乎微不可闻的呼吸声,也能感觉到幕玄辰那双锐利如鹰隼的眼睛,正牢牢地锁定着我,不放过我脸上任何一丝肌肉的牵动。
这是一场考试。
考官,是当朝太子。
赌注,是我的性命和未来。
我的大脑飞速运转,系统光屏在我的视网膜上一闪而过。
【事件:‘毒酒’阴谋。线索整合分析……】
【表面证据链:春桃(执行者)-> 金钱流向 -> 睿王内侍(嫌疑中间人)。】
【结论一:所有证据指向二皇子幕玄礼。可信度:98%。】
【结论二:证据链过于完整,闭环速度过快,存在人工干预痕迹。】
【综合推论:此为陷阱的可能性为85%。目标:激化太子与睿王矛盾。】
我深吸一口气,系统冰冷的数据给了我孤注一掷的勇气。
“回殿下。”我抬起头,迎上他审视的目光,声音不大,却异常清晰,“奴婢看到的,是一个陷阱。”
“陷阱?”幕玄辰的音调没有丝毫变化,但他的眉梢,几不可见地动了一下。
站在一旁的明总管,那双总是半垂着的眼睛里,也闪过了一丝讶异。
“是。”我肯定地回答,“这些线索,太过完美了。”
我向前一步,让自己完全暴露在他的审视之下。
“春桃死了,死无对证。她家人拿到的银子,成了铁证。睿王府消失的内侍,更是将矛头死死地指向了二皇子。这一切都天衣无缝,就像有人提前写好了剧本,然后让所有人都按着剧本去演,去查。”
“在奴婢看来,这不像是睿王的手笔。睿王殿下能与您分庭抗礼多年,其心智城府,绝非等闲之辈。他若真要动手,断然不会用如此粗糙直接的方式,留下这么一条清晰得近乎愚蠢的线索,等着我们去查。”
我的声音在安静的书房里回荡,每一个字都掷地有声。
“这更像是一种……嫁祸。”
“嫁祸?”幕玄辰终于开口,声音里带上了一丝探究的意味,“你的意思是,有第三方,在设计孤和老二?”
“不错。”我直视着他,将我的最终推论抛出,“这个人,或者说这股势力,想看到的不是您中毒身亡,而是您与睿王殿下彻底决裂,两虎相争。如此一来,他们便可坐收渔翁之利。”
我说完,便不再言语,只是静静地等待着他的裁决。
我将我的价值,我这双“眼睛”的价值,赤裸裸地摆在了他的面前。是认为我故弄玄虚,还是采纳我这惊世骇俗的论断,全在他一念之间。
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
幕玄辰没有说话,只是转过身,重新看向那副巨大的疆域图。他的目光在图上游移,仿佛在俯瞰山河,又仿佛在审视人心。
明总管低着头,眼观鼻,鼻观心,像一尊没有生命的雕塑。
我能感觉到,我的后背,已经渗出了一层细密的冷汗。
就在我以为这死寂将无限延长下去的时候,幕玄辰忽然笑了。
那是一种极低沉的、发自胸腔的笑声,带着一丝冰冷的快意。
“坐收渔翁之利……”他缓缓念着这几个字,转过身来,眼中的寒冰似乎消融了些许,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近似于欣赏的锋芒。
“秦卿,你比孤想象的,要聪明得多。”
得到他这句话,我紧绷的心弦,才终于松动了一分。
“那么,依你之见,”他踱步到我面前,居高临下地看着我,“这个‘渔翁’,会是谁?”
“奴婢不敢妄言。”我立刻垂下头,“但纵观朝局,能从您与睿王相争中获利最大的,无非寥寥数人。”
我的话点到即止。
皇后母族、一直低调隐忍的勇王幕玄勇……这些名字,我不能说,但他一定懂。
幕玄辰深深地看了我一眼,不再追问。
他走到书案后坐下,神情已经恢复了往日的波澜不惊,仿佛刚才的对话从未发生。
“明总管。”
“老奴在。”
“传孤的密令,即刻暂停所有针对睿王府的调查。”幕玄辰的声音冷了下来,“把我们安插在勇王府的‘钉子’,唤醒。”
“是!”明总管的身体微微一震,立刻领命。
一句话,便等于采纳了我的全部推论。
他不仅相信了这是陷阱,甚至已经锁定了怀疑的“渔翁”人选。
在明总管躬身退下,即将带上房门的那一刻,幕玄辰又补充了一句。
“从今日起,秦女史不必再回听雪楼。就在书房外间,给她设一席位。孤的所有奏折,先由她过目、分类。”
明总管的脚步顿住了,他回头,用一种极为复杂的眼神看了我一眼,然后才低声应道:“……遵命。”
房门关上,书房内又只剩下我们两人。
我明白,这道命令意味着什么。
从一个被软禁的阶下囚,到可以批阅太子奏折的贴身女史,我只用了一炷香的时间,就完成了这天翻地覆的转变。
我赌赢了。
我证明了我这双“眼睛”的价值,远不止看到一个宫女的颤抖。
但我也清楚地知道,我得到信任的同时,也踏入了风暴的最中心。从此,我不再仅仅是他的囚徒,更是他手中最锋利的一把刀。
“殿下,”我跪下,真心实意地磕了一个头,“谢殿下信重。”
“不必。”他头也不抬,声音听不出喜怒,“孤要的,不是你的感谢,而是你的价值。记住,在东宫,无用之人,下场只有一个。”
他没有说那个下场是什么。
但我知道。
就像那口枯井里的春桃一样,无声无息地消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