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霄宗的晨雾总带着松脂的冷香。林风站在炼器峰的断壁前，指尖抚过被烟火熏黑的石砖——这里是三个月前他逃离时炸毁的密道入口，如今藤蔓爬满了焦痕，只有空气里残留的硫磺味，还在提醒着那场惊心动魄的逃亡。
他身后背着个半人高的布包，里面是妖域黑市换来的玄铁砂，沉甸甸的压着肩膀。守盏人的血脉让他避开了戒律堂的巡查，却避不开炼器峰上空盘旋的灵力漩涡——那是李老头的本命灵力正在溃散的征兆。
“进来吧。”
苍老的声音从断壁后传来，带着气若游丝的喘息。林风拨开藤蔓，钻进密道，潮湿的空气里飘着草药与血腥气的混合味道。密室比上次来时更暗了，只有盏油灯悬在石壁上，昏黄的光线下，李老头躺在石床上，原本硬朗的身板缩成了一团，胸口的起伏微弱得像风中残烛。
“您怎么样？”林风放下布包，快步走到床边，守盏人的血脉让他清晰地“看”到老头体内的灵力正在飞速流逝，而那股盘踞在丹田处的暖流——第四块盏魂，正随着灵力一同消散。
李老头摆了摆手，枯瘦的手指指向床头的铁箱：“打开看看。”
林风依言掀开箱盖，里面铺着块暗红色的绒布，上面躺着柄古朴的长剑，剑鞘是暗沉的玄铁色，没有任何纹饰，只有靠近剑柄的地方刻着个模糊的“尘”字。剑旁压着本泛黄的手札，封面上写着“清霄初代炼器要诀”。
“这是……”林风拿起长剑，入手竟比玄铁砂还要沉，剑身在油灯下闪过一道极淡的金光，像是有魂灵在里面流转。
“斩尘剑。”李老头的声音带着些微的自豪，“清霄宗初代掌教的佩剑，当年就是用它劈开了魔尊的封印，将琉璃盏锁进青冥境的。”他剧烈地咳嗽起来，咳出的血染红了枕巾，“你上次在血月崖见到的，不过是长老会仿造的赝品。”
林风的手指抚过剑鞘上的刻痕，突然明白李老头为何会被逐出清霄宗——这柄剑不仅是神兵，更是能证明长老会篡改历史的铁证。初代掌教既然能封印魔尊，必然留下了克制之法，而这方法，很可能就藏在剑里。
“第四块盏魂……”林风看向李老头的丹田，那里的暖流已经微弱到几乎看不见，“我现在就帮您取出来。”
“晚了。”李老头苦笑一声，抓住他的手腕，掌心的温度烫得惊人，“这盏魂在我体内三十年，早就和我的灵力缠在一起了。强行剥离，只会两败俱伤。”他从怀里摸出个青铜哨子，塞进林风手里，“吹三声，它会带你去找该找的东西。”
哨子上刻着繁复的纹路，与斩尘剑的剑柄如出一辙。林风握紧哨子，指尖传来冰凉的触感：“您早就知道会有这么一天？”
“从捡到你的那天起就知道了。”李老头的眼神变得悠远，“你颈后的守盏纹，和初代守盏人拓片上的一模一样。当年我反对长老会用活人献祭养蛊，被废了修为逐出山门，守着云来坊市，就是在等你出现。”
他突然剧烈地喘息起来，胸口的起伏几乎停滞。林风连忙将自己的灵力渡过去，却被一股无形的力量挡了回来——老头正在用最后的灵力，护住丹田处的盏魂。
“听着……”李老头抓住他的手，将斩尘剑按在他掌心，“九盏归一的真正解法，不是拼凑，是……是‘以魂养魂’。”他的声音越来越低，像是在说什么秘辛，“琉璃盏本就是用守盏人与圣女的魂魄铸成的锁魂器，只有让九世的记忆真正融合，才能……才能彻底净化魔尊怨力……”
林风的心脏骤然缩紧。以魂养魂？难道要他和苏清寒献祭自己的魂魄？
“别慌。”李老头似乎看穿了他的想法，从枕下摸出块半透明的玉简，“这是初代掌教的残魂玉简，他会告诉你怎么做。”他将玉简塞进林风怀里，又指了指铁箱底层，“那里有件东西，是给……给清霄宗那个小丫头的。”
林风掀开绒布，箱子底层躺着个巴掌大的银质小鼎，鼎身刻着寒月心经的符文，鼎底刻着个“苏”字。他瞬间明白了——这是能辅助苏清寒压制体内魔尊怨力的法器，李老头早就为他们考虑好了后路。
“李伯……”林风的声音有些哽咽。他想起在云来坊市的日子，老头总骂他笨手笨脚，却总在深夜偷偷给他留着热粥；想起在炼器峰密室，他忍着剧痛为自己讲解守盏诀的心法……原来那些看似随意的关照，都是早就布好的局。
“傻小子。”李老头笑了，眼角的皱纹里滚下两行浑浊的泪，“记住，别信《天衍预言》，那玩意儿被玄真子改得面目全非了。真正的应劫者……”他的声音突然低了下去，只有气音还在颤动，“是……”
最后的字眼消散在急促的喘息里。李老头的手无力地垂下，双眼望着密室的穹顶，那里刻着片模糊的星云图，正是九世琉璃盏的纹路。丹田处的暖流猛地爆发出最后的光芒，化作道暗红色的流光，飞进林风掌心——第四块盏魂，终于重见天日。
林风将斩尘剑放在床边，轻轻合上老头的眼睛。油灯的光晕在石墙上投下他沉默的影子，像尊凝固的石像。他想起李老头总说自己这辈子最亏的就是没能亲眼看到琉璃盏重聚，如今老头走了，这愿望，只能由他来实现了。
他拿起银鼎和玉简，将第四块盏魂贴身收好，又将李老头的遗体轻轻放平，盖上带来的玄铁砂——这是炼器修士最体面的葬法，以铁为衣，以火为魂。
走出密道时，天已经亮了。清霄宗的晨钟恰好响起，悠远的钟声漫过云海，落在炼器峰的断壁上，激起细碎的回声。林风握紧手中的青铜哨子，突然想起老头说的话，将哨子凑到唇边，用力吹了三声。
哨音尖锐而短促，穿透晨雾，在山谷间回荡。片刻后，密道深处传来“咔哒”的轻响，像是有什么机关被触发了。林风转身回去，发现铁箱的底板不知何时翻了过来，露出个黑沉沉的洞口，洞口的石阶上，散落着些燃烧过的符纸灰烬。
他提着油灯走进洞口，里面是条狭窄的通道，两侧的石壁上刻满了炼器图谱，从最基础的铁器锻造，到复杂的器灵温养，应有尽有。通道尽头是间石室，石室中央的石台上，摆着个半人高的青铜炉，炉身上刻着的，正是九世琉璃盏的完整图谱。
图谱的下方，刻着行小字：“青冥劫起，盏魂归位，守盏人持斩尘，圣女携寒鼎，共赴无妄崖，可破轮回。”
林风的呼吸骤然停滞。无妄崖？他和苏清寒立誓的地方？难道那里才是最终的决战之地？
他走到青铜炉前，炉口飘着淡淡的檀香，与李老头密室里的味道一模一样。炉底压着张泛黄的纸，上面是老头熟悉的字迹，写着：“小子，别被眼前的路迷了眼。真正的宿命，是自己走出来的。那丫头性子倔，你多让着她点。”
林风将纸条折好，放进怀里，又看了眼石台上的青铜炉。炉身的图谱在油灯下泛着幽光，九盏琉璃盏的碎片在图谱上连成完整的圆形，圆心处刻着个模糊的人影，既像守盏人，又像圣女。
他突然明白李老头说的“以魂养魂”是什么意思了。不是献祭，是融合——让他和苏清寒的魂魄，与九世的记忆彻底融合，成为新的锁魂器，代替琉璃盏镇压魔尊。
“我知道该怎么做了。”林风对着青铜炉轻声说，像是在对李老头的在天之灵承诺。
他拿起斩尘剑，剑身在油灯下发出嗡鸣，像是在回应他的决心。石室的石壁突然开始震动，通道入口处传来急促的脚步声，还有戒律堂弟子的呵斥声——他们终究还是找来了。
林风将银鼎和玉简塞进怀里，握紧斩尘剑，守盏人的血脉在体内奔腾。他看了眼青铜炉上的图谱，转身冲向石室另一侧的暗门——那是李老头早就为他准备好的逃生路线。
晨雾渐渐散去，阳光透过云层照在炼器峰上，将断壁的影子拉得很长。林风的身影消失在山谷深处，只有斩尘剑偶尔闪过的金光，证明他曾经来过。
石台上的青铜炉还在静静燃烧，檀香袅袅升起，像是在为离去的人送行，又像是在迎接即将到来的风暴。清霄宗的晨钟再次响起，这一次，钟声里带着些微的不安，仿佛预示着一场席卷三界的剧变，正在悄然拉开序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