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境内外不同音色,或是惊慌,或是果决,或是哭泣,嘈杂混乱。
整个绣澜心境在寸寸破碎。
段春衣的脑海忽然一阵眩晕。
她扶额,被程奉吉扶住。
他不知何时穿上了一身红衣,眼尾微红,“小师妹?你还好吗?”
心境坍塌了一半。
段春衣终于看清那个被心境外漫天修士起阵镇压的邪修。
是即墨幸。
黑色劲装的男子,黑纱覆眼,红唇似血。
他的脖颈与侧脸都是细密的红丝蔓延,迎上无数凛冽剑光,手中疯涌虫丝蚕食炸裂。
天摇地动。
但段春衣却觉得,并不止如此,还有什么别的存在,在,苏醒?
祂在苏醒?
段春衣的视野不知为何,突然模糊。
所有的画面都在她眼前淡去。
一切淡去后,在茫茫中,她似乎窥见无穷之处,一只巨大幽邃的红瞳。
猩红的血眸中,一道金色竖瞳,在缓缓睁开。
刹那间,仿佛穿越无数遥远的阻隔,无数光阴,注视向她。
心脏轰然静寂。
不可思议的巨物恐惧感,将人类渺小的存在彻底抹除。
“春衣?春衣?春衣?”
段春衣迷惘中似乎听见了哥哥的声音。
段贺辜?
身体变得灼热滚烫。
但那种存在被消弭的恐惧感和无可名状的期待感,依旧如影随形。
直到感知到一个拥抱紧紧束缚住她。
温热的鲜血浸润了她。
她的眼睫抖动,血珠蜿蜒在雪白的脸颊,目光中程师兄的面容一点点清晰。
他捧着她的脸,双眸色淡似枯萎。
段春衣找到了自己的存在。
但代价是,程师兄的陨落。
她方才在那些书籍上看到的阵图,在师兄的身后涌现,环环相扣,繁复清晰。
莫可名状的灾难,师兄毫不犹豫献祭了自己,将她唤回。
程奉吉整个人仿佛被某种存在撕裂,鲜血喷射而出,将段春衣整个人浇透,愣愣在温暖的血液,无法回神。
她被他抱住,但这个拥抱因为他的破碎而脱力。
她迅速回抱,想要否认当下发生的一切。
她并没有明白到底怎么了?
难道不是玉昆仑的剑修在诛杀即墨幸?
那只金色竖瞳是怎么回事?
程师兄为什么要为她而死?
到底哪里不对?
这是现实?还是说,只是她自己的有一个幻境?
程奉吉的血像是一把火燃烧在她身上。
修长清隽男人失去力气的指尖划过她的脸颊,似乎想要抹掉她脸上的血,“弄脏你了。”
他在碎裂,仿佛一块遍布裂痕的玉珏,渗出无数鲜血。
高大的男人委顿在她脖间,喑哑的男声喃喃:“好痛啊,小师妹,好痛啊……春衣。”
“……”
还有在呢喃什么?
段春衣听不清了。
因为她的怀抱空了。
一片猩红微热的血泊浇透了她,那身红衣轻飘飘落地。
一个元婴巅峰修士,这般无声无息,便尸骨无存。
“这不是真的,这是又一个幻境吧?”
她捂住胀痛的脑袋,想要寻找离开幻境的眩晕感,但头顶上剑修与即墨幸厮杀的交锋声还在传来。
她撑着剑,半跪在地,浑身浴血。
她又想到了那只眼睛,满是愤恨。
而仅仅是回忆,那只眼睛便又出现在她眼前,一瞬跨越了无数阻隔。
她在本能的恐惧中举剑。
而那只眼睛始终注视着她。
祂睁开了眼,祂苏醒,所以日月颠倒,乾坤逆行。
所有的一切都在远去,光怪陆离的色彩割裂地与她擦肩而去。
她立于原地,所有的一切都在奔跑,向前向后,以她为原点。
“砰——”
一声巨响。
仿佛天崩地裂。
段春衣再度睁开双眼,发觉是一片白茫茫的世界,而方才仿若天崩地裂的巨响,原来是一片雪花落地。
又或者……
她看向自己的左腕,那条红色珠串彻底碎裂,散落的红晕刹那融入她的肌骨。
仿佛滴水入海,她的修为毫无波动。
段春衣微微屈指,在皑皑白雪中坐起,她的发间,眉间,眼睫都是郁郁的雪色。
她不知在这片雪地沉睡了多久。
段春衣站起身。
她依旧是一身雪衣,原本溅了她满身的鲜血早已干涸,被法衣自净功能消弭。
她抬眸望向天穹,开阔,清明,空气清冷干燥。
远处是一座矮矮的小城,城墙都是土垒的,被厚重的积雪覆盖。
段春衣:“难道是程师兄为我而死,我太过悲痛,伤心死了,然后再度穿越重生?”
她摸摸自己的伞剑,又搓搓自己眉心,“哥?”
“哥?”
“哥?”
段贺辜像是掉线一样,在她连叫三声后,终于微弱地热了一下,“妹妹妹妹妹妹妹妹妹妹妹妹妹妹妹妹妹妹妹妹妹妹妹妹……”
段春衣:“……”
她放下手,屏蔽了段贺辜。
她撑起薄而宽的青绸伞,走向那座土城。
行走间,并不感到寒冷,元婴初期的修为也在。
那么,这个世界还是修真界吗?
地上的雪踩上去咯吱作响,段春衣摸向自己乾坤袋,从里面掏了个冰棍,瞅了瞅地上的雪,又瞅了瞅冰棍。
咬上去。
啊,竟然是根芫菜味的。
但这冰冻技巧,是熟悉的师尊出品。
段春衣在这个陌生的世界,找到了些许的安全感。
啃了两根冰棍,又从乾坤袋,翻到了一块墨色灵材,给自己手搓了一只墨镜,意思意思防止雪盲症。
就这样,一身飘逸雪衣,手撑青绸衫,出尘脱俗的女修,抚了抚墨镜,来到城门前。
“入城费,十个灵币。”
女修的墨镜掉下一半,“十个?你不如去抢!我老家那边才三个!!”
高大黝黑的守城卫,杵着长矛,“穷鬼就别进城。”
另一个守城卫剔了剔牙,“乡下人?进城要交十个灵币,柳花镇的规矩你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