赫东托着萨满鼓的手指骤然收紧。最后一根主锁链发出刺耳的金属撕裂声,锈蚀的环扣一节节崩飞,断口处闪烁着不祥的幽光。锁链彻底断裂,沉重的铁索坠入深坑,许久才传来一声模糊的撞击回音。 坑底那团巨大的阴影瞬间翻涌膨胀,如同墨汁滴入清水,迅速染黑了整个坑洞视野。九尊环绕坑口的青铜兽首猛地一震,兽口大张,幽绿的磷火喷薄而出,无声燃烧,将石窟映照得一片惨绿。 程三喜怪叫一声,手指疾弹。七根银针脱手而出,带着细微的破空声钉入坑口边缘的岩石,针尾高频震颤,构成一个残缺的北斗七星阵形。银针发出的微光试图阻挡翻涌的阴影,但阴影轻易吞没了针芒。 关舒娴低吼出声。她手腕上的战术手表屏幕毫无征兆地炸裂,玻璃碎片向内飞溅,割破了她的虎口。几滴血珠落在残存的屏幕上,屏幕并未熄灭,反而泛起一片血红波纹。波纹中心快速凝聚成一幅清晰的动态影像—— 伊藤健站在一个更大的、堆满白骨的坑底。他背对着影像,正用一柄小锤专注地敲击着一面竖直放置的青铜古镜。镜面随着敲击荡漾起水波般的纹路,映照出的却不是伊藤健的背影,而是与赫东他们眼前坑底完全相同的、剧烈扭曲蠕动的阴影轮廓。那阴影仿佛有了实体,正试图挣脱镜面的束缚。 “他在用镜子同步引导这里的能量!”关舒娴捂住流血的手,声音压抑着震惊和痛楚,“这坑底的东西……被他镜像过去了!” 赫东盯着那片血光中的影像,伊藤健敲击镜面的动作每一次落下,都与他手中的萨满鼓产生一次微弱却清晰的共鸣。鼓面在他的掌心下发烫,那股磅礴的地脉力量正被伊藤健通过这种诡异的镜像连接强行抽离、引渡,注入那面遥远的古镜。 不能让他得逞。赫东的念头前所未有的清晰。强行封印已经不可能,锁链尽碎,深渊下的存在正彻底苏醒。唯一的办法…… 他猛地抬眼看向那九尊燃烧的兽首。幽绿磷火跳跃不定,映亮兽首表面铭刻的古老萨满符文。一个模糊的传承记忆碎片划过脑海——祖父曾含糊提过,万人坑的并非纯粹的禁锢,更是一种痛苦的疏导与转化。 “程三喜!银针不要阻它!引它的力量,导入兽首!”赫东吼道,双手猛地按向鼓面。他不再试图对抗那股喷发的怨力,而是用全身的感知去契合鼓声的震动,引导鼓声的节奏发生偏转。沉闷的轰鸣里掺入了一种奇异的韵律,不再是破坏,更像是某种笨拙却坚定的牵引。 程三喜愣了一瞬,随即咬牙。他并指如风,迅速拔起地上几根银针,手腕抖动间,银针带着细微的嗡鸣再次射出,却不是射向阴影,而是精准地刺入九尊兽首额心残留的孔洞。 银针入孔,兽首剧震。喷涌的幽绿磷火像是被无形的手梳理,不再杂乱四溅,而是顺着银针引导,流向兽首表面那些晦涩的符文。符文被磷火逐一点亮。 几乎同时,赫东感受到一股冰冷刺骨、充满绝望和狂怒的庞大能量顺着他与鼓的连接,凶猛地冲入他的身体。他闷哼一声,嘴角溢出一丝血线。他的阴阳眼不受控制地自行开启,无数痛苦扭曲的人形虚影在他视野里尖啸冲撞。 他强迫自己站稳,将萨满鼓抵在额前,以自身为容器,再以鼓声为媒介,将那滔天怨力导向被点亮的青铜兽首。 “赫东!”关舒娴看到他苍白的脸色和溢血的嘴角,上前一步。 “别碰我!”赫东的声音从牙缝里挤出,“我能行……这是……疏导……” 他引导着那股足以摧垮常人神智的怨灵能量,注入古老的疏导阵列。九尊兽首发出的磷火光芒越来越盛,彼此交织,在坑口上方形成一个缓缓旋转的幽绿光环。翻涌的阴影似乎被这光环吸引,上升的势头微微一滞。 关舒娴手表屏幕上的影像也开始不稳定。伊藤健敲击古镜的动作变得急促,他似乎察觉到了能量流向的改变。镜面中倒映的扭曲阴影咆哮翻滚,却不再像之前那样顺畅地吸纳能量。 程三喜不断调整着银针的角度和深度,脸色发白,汗水浸透了他的鬓角。“东子!这玩意儿太凶了!兽首快撑不住了!” 赫东没有回应。他的全部精神都用于驾驭这场危险的引导。他感到自己的意识像是狂风中的一片树叶,随时可能被撕碎。祖父的身影、鹿骨手串的触感、医学院课堂的画面……各种记忆碎片胡乱闪过。 就在他几乎要坚持不住的时候,一个极其微弱的、非人的意念顺着能量流触及他的意识。那不是语言,而是一种纯粹的诉求——痛苦,以及渴望解脱的悲鸣。 赫东猛然明白了。这坑底的存在,并非单纯的恶灵,它是无数冤魂与地脉煞气结合产生的恐怖聚合体,承载着巨大的痛苦,破坏是其唯一的宣泄方式。 伊藤健要的就是这股纯粹的破坏能量。 绝不能给他。 赫东深吸一口气,压榨出最后一丝力气,将萨满鼓的韵律再次改变。鼓声变得低沉而肃穆,带着一种安魂的曲调。他不再强行疏导,而是尝试着去理解、去包容那股怨力,传达安抚的意愿。 翻涌的阴影奇迹般地平复了一丝。幽绿光环旋转的速度渐渐减缓,光芒柔和下来。 关舒娴手表屏幕上,伊藤健猛地回过头来!他的脸上第一次出现了惊怒交加的神情,死死盯着镜面。镜中的阴影轮廓不再狂暴,反而有涣散平息迹象。 “成功了?”程三喜喘着粗气问。 赫东刚要开口,脸色猛地一变。他感觉到那股刚刚平复些的怨力突然再次狂暴起来,比之前猛烈十倍!伊藤健在另一端强行施术,试图重新夺回控制权! 幽绿光环剧烈闪烁,明灭不定。兽首表面的符文发出碎裂的声响。 “他不肯放手!”赫东嘶声喊道,感觉自己的力量正被飞快抽干。 危机时刻,程三喜眼角余光瞥见坑壁某处。那里刻着一幅模糊的壁画,描绘着一位萨满在七星阵列中舞蹈,其舞蹈姿态与他银针落点隐隐契合。 “东子!跟着我的针走!”程三喜大吼一声,不顾一切地将剩余所有银针全力射出。银针并非射向兽首,而是射向坑壁七个不同的方位,构成一个更大的、将整个坑口笼罩在内的北斗七星阵! 银针落定,石窟顶部竟有七点微弱的星光虚影投射而下,恰好与银针重合。 赫福至心灵,立刻将鼓声韵律调整,与这突如其来的星力共振。 鼓声、星力、残存的萨满符文、九尊兽首、赫东的引导,以及坑底怨灵那份求脱的本能,在这一刻达成了一种脆弱的平衡。 狂暴的能量潮汐慢慢回落。 关舒娴手表屏幕啪地一声彻底黑了下去。最后消失的画面,是伊藤健气急败坏举起锤子砸向古镜的瞬间。 坑底阴影缓缓沉降,不再试图冲出。幽绿磷火收敛回兽口腔内,只剩下微弱光点。七星银针的光芒也逐渐黯淡。 赫东脱力地垂下手臂,萨满鼓落在他怀中,鼓面温度灼人。他单膝跪地,剧烈喘息,每一口呼吸都带着胸腔撕裂般的痛楚。 程三喜一屁股坐在地上,虚脱得说不出话。 关舒娴快步走到赫东身边蹲下:“怎么样?” 赫东摇摇头,勉强抬手擦去嘴角的血迹。他抬头望向那片暂时平静的深渊,声音沙哑得厉害。 “暂时稳住了……但伊藤健知道了。他一定会再来。” 关舒娴顺着他的目光看向坑底,那片浓郁的黑暗仿佛蛰伏的巨兽。 “下次来的,就不会只是影像了。”她低声说,握紧了手中的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