窦哲的视线慢慢地落在了这些不怀好意之人的身上,他的亲人已经被林院长他们安置得极好,他就是回到乡下的牛棚也无所畏惧。
但是这些人不该拿他来攻击林院长。
难道要让这世上为数不多的好人也寒心吗?
窦哲的声音带着难言的悲呛,他的视线慢慢地扫过这些站着的,或者是跪着的人。
“你们攻讦我,是因为我曾留过洋。那我就跟你们说说,我那几年的留洋经历。”
“当初,我怀着忐忑不安的心踏上了异国他乡,那时候我才十六岁,我不安,但我也同样骄傲!因为我拿的是国家全额奖学金公费留学苏国!
我刚踏上苏国的土地,第一口呼吸就噶得我嗓子疼,那黑面包更是硬得能磕掉牙,这些我都不怕,我就怕我辜负了国家的钱,我就怕我毫无学成无脸见家乡的父老乡亲。
我一刻都不敢忘记我是任务是来学习苏国的机械技术,还有将他们的专业书籍翻译成中文。可我连苏国的语言也只略懂皮毛,我怎么懂那些厚重深奥的机械专业课?
我几乎天天抱着字典睡,我的床头永远贴着小纸条,一张叠着一张,等我离开苏国的时候,那纸条早就比字典都厚上好几倍。
因为我出色地完成了在苏国的任务后,国家又派遣我远赴欧洲!我在欧洲遭受到了歧视和孤立,但是我不敢哭,我是出来学习本事的,不是来哭的。那一年,我也才十八岁。
我十八岁时就知道,男儿膝下有黄金,我就算再难,就算是剩下一口气,我都不曾跟他人下跪!
而你们,一个个都自诩是知识分子,是体面的文化人,如今却为了见不得光的私欲逼迫一个小姑娘,其心当诛!”
窦哲字字句句掷地有声,讲得这些人垂下了头,却一个人也没有动,没有离开。
窦哲嘲讽地勾起了嘴角,“林院长代表华一所附属大学来请我当机械英语的老师,我不认为这有什么不对,我精通六国语言,我翻译了数百本机械专业的书籍,我毫不夸张地说,现在我们国家用的机械书,几乎都有我伏案的影子。
试问,我担任这一个小小的机械英语老师,你们有何不服?有何不满?”
无人敢应,也无人敢跟窦哲比一比。
林见椿用力地鼓掌,窦哲皱眉,将林见椿挡在了身后。
他已经做好了回安市的准备,没必要再将林院长牵扯进来。
林见椿拍了拍窦哲的肩膀,小声地道:“我说过,只要有我做这个院长的一天,我一定会护着你。”
窦哲浑身僵硬,“我都习惯了……”
“你那是习惯,而不是应该。”
林见椿摇头:“他们是冲着我来的,我躲不过的。与其这样,不如大大方方地跟人在阳光底下掰扯清楚。”
林见椿霸气地将窦哲拉到了自己的身后,以院长之姿站在这些心怀不轨之徒的面前。
她的声音郎朗:“这件事情已经很明了。国家需要窦老师留洋学习先进技术,他去,国家需要他下乡建设农村,他去!现在,国家需要他教导学生,他又无怨无悔地来了!
窦哲老师就是吾辈楷模,就是一个平凡又有大大能量的螺丝钉,哪有需要就往哪儿搬。如果你们这些人因为这个要攻讦窦老师,攻讦我们华一所附属大学那就是滑天下之大稽!”
一个尖嘴猴腮的男人突然抬起头,林见椿一眼就锁定了他。
所有人都垂下头,就他抬起头,就显得格外突兀。
看来,他应该就是卢校长特意请来的演员了。
孙进急得后背都湿透了,他能答应卢校长跑这一趟是卢校长给的实在是太多了。
卢校长答应给他那两个不成器的儿子弄进京大领个闲职,等过两年混了个资历也给弄个副课的教授当一当。这般,他们家可就能彻底改头换面,一跃成为书香门第。
而且孙进觉得这差事简单,捏死个留过洋的臭老九还不简单?所以就找了一些被其他高校开除的老师,只随便地煽风点火几句,这些人就跟着他来了。
他原以为闹大了,林院长和华一所附属大学都要玩完。
但是!
他没想到林院长嘴皮子竟然这般好使,竟然将黑白颠倒,将窦哲洗得干干净净!
幸亏,他们准备充沛。
一击不成,还有连番暴击!
“林院长只说窦老师够格,只说你们华一所附属大学没错,却只字不提自己。你怎么不说说,你自己有资格当这个院长吗?”
林见椿轻笑一声,“我没有资格?你难道够格?”
华一所附属大学的师生们在大门里声援着他们的林院长,“我们林院长是我见过最好最棒的院长,她无可挑剔!”
“那是你们不知道她中饱私囊!”
孙进大呵一声,慢慢地站了起来,“你们这些大学生涉世不深,被你们的林院长的表面功夫给骗了!林院长的亲生父母,她的婆婆都被她弄来了附属大学赚工资!三个人一年的工资可就是巨款啊!”
师生们却不以为意,“我们附属大学能请别人来干活,为什么不能请自己人?而且林大伯什么活都能做,一个人就是一个施工队!”
林见椿感动于华一所附属大学的师生们无条件地信任她。
“可能要让这位同志失望了,我的家人从来不是华一所附属大学的职工。他们来附属大学帮忙,是因为他们闲不下来,是因为他们想要帮帮我这个不成器的孩子。
而我作为儿女自然不能让他们到老了也要帮我白干活,他们每一个月的工资都是从我的工资上直接转给我家人的。”
后勤主任点头:“确实是如此!如果这位同志不信,可以报警申请来查账!我们附属大学的工资明细都是通过银行转账的,随时接受查账。”
孙进的额头冒出了细密的冷汗,他是真没想到,天底下竟然还有这种傻子,竟然会自掏腰包找人给单位打工。
那可都是钱啊!
后勤主任继续道:“而且这位同志应该也不知道,我们林院长在附属大学任职,没有一分钱的工资!她是领着研究所的工资,来垫附属大学的洞。”
孙进知道自己大势已去,想要找缝跑了,但是围观的群众和华一所附属大学的保卫科同志将他团团围住。
“那林院长能不能给我们解释一下,你男人为什么大半夜地去友谊商店?他小小一个机械厂的火车司机,有什么资格去只招待外宾和领导的友谊商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