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雪眠的来访像是一个小小的插曲。
季临和沈奕风见状,也顺势提出告辞。
“砚秋你好好休息,有事随时联系。”季临说道,目光最后若有深意地扫过紧闭的房门。
沈奕风也点头示意:“公司和技术层面的事情我们会处理好,放心。安保等级已经全面提升。”
谢沉舟颔首,算是回应,语气依旧沉冷:“辛苦了。”
两人离开后,病房内重新陷入一片寂静。
只剩下林砚秋和谢沉舟,以及那无处不在的、属于谢沉舟的、浓烈而躁动不安的信息素。
谢沉舟重新端起床头柜上那碗还没喂完的粥,试了试温度,感觉有些凉了。
便按下呼叫铃,让护士重新送一碗温热的来。
林砚秋闭上眼睛,长长的睫毛在眼下投下一小片阴影,仿佛真的因为疲惫而睡去。
但在谢沉舟看不见的意识深处,他的思维正在高速运转,冰冷而精确。
【小云团。】他在意识海中清晰地下达指令。
【在的,大人!】小云团的光晕在他意识里亮起,响应迅速。
【动用你的最高权限,绕过这个世界的普通信息屏障,仔细查清楚,江雪眠的‘上一世’,到底发生了什么。】林砚秋的命令冷静而果断,不容置疑,【特别是……所有与季临相关的交集,细节,以及他最终的死亡原因。我要最详细的报告,任何蛛丝马迹都不要放过。】
他需要知道,江雪眠那份与年龄和外表不符的违和沉静从何而来。
他与季临之间那看似陌生却又暗流涌动的古怪氛围因何而起,更重要的是。
江雪眠的命运。
是否也与这个世界的规则紧密相连。
是否也是这盘棋中的关键一环。
这一切,或许都是解开谢沉舟身上那潜在“反噬”之谜的关键碎片。
小云团的声音变得严肃起来:【明白,大人。】
【尽快。】林砚秋道,意识冰冷如铁。
谢沉舟声音低沉温柔,试图驱散所有阴霾:“秋秋,再吃一点。”
林砚秋缓缓睁开眼,看着眼前这个耐心至极、却正被无形规则侵蚀的男人。
他张开嘴,顺从地咽下那口温热的粥。
甘甜的米香在口中化开,他眼底深处,却是一片无人能窥的悲伤。
他想起前两天看到的纳兰性德的一首诗。
“而今才道当时错,心绪凄迷。
红泪偷垂,满眼春风百事非。
情知此后来无计,强说欢期。
一别如斯,落尽梨花月又西。”
*
别墅内。
午后的阳光透过轻盈的纱帘滤入,褪去了刺目的锐利。
只余下一片朦胧的温柔,悄然漫过地毯,漫至客厅区域那张宽大的沙发。
林砚秋恹恹地陷在沙发靠垫里,身上搭着一条质感极好的薄羊绒毯。
他的脸色较平日苍白了几分,仿佛蒙着一层倦怠的薄雾,模样悄然失了几分往日的灵动光彩。
谢沉舟端着一小碗刚熬好、仔细晾到温度正合适的鸡茸粥,坐在他身边。
碗里的粥炖得米粒烂熟,鸡茸细腻,香气清淡却诱人,是家里厨师花了十足心思的成果。
“秋秋,多少吃一点。”谢沉舟的声音放得极低极柔,像是怕惊扰了空气中脆弱的平衡。
他舀起一小勺,仔细吹了吹,才递到林砚秋淡色的唇边。
林砚秋眼皮懒懒地抬了一下,目光有些涣散。
他摇了摇头,声音轻软得几乎要化在空气里,带着浓重的倦意:“没胃口……不想吃。”
那勺粥堪堪停在他唇边,谢沉舟的眉头几不可察地拧紧了。
这已不是第一次,自车祸回来后。
林砚秋的食欲就一直很差,吃什么都是勉强咽下几口便作罢。
人眼看着清减下去,下颌线条都愈发清晰尖俏。
谢沉舟的心像是被细密无形的针反复扎刺,又疼又涩,弥漫着一种无力回护的焦灼。
他清楚地知道,那场突如其来的撞击带来的远不止皮肉之苦。
更有精神上的震荡留下的深层疲惫。
他看着这人平日里的清冷疏离被一种罕见的、仿佛一触即碎的脆弱感取代。
只想将世间所有滋补温养之物都捧到他面前,却又痛恨自己无法替他分担半分实质的痛苦。
“就吃半碗,好不好?”谢沉舟几乎是低声下气地哄劝,语气里带着自己都未曾察觉的、近乎恳求的意味。
他那双冰灰色的眼眸里盛满了毫不掩饰的沉重心疼,“你最近吃得太少了,再这样下去身体受不住。”
林砚秋似乎被他那过于沉重外露的担忧触动了。
他浓密的睫毛轻轻颤了颤,沉默地看了他几秒,仿佛在积蓄力气,终于微微张开了嘴。
谢沉舟立刻小心翼翼地将那勺温热的粥喂进去,视线紧紧追随着他的喉结,直到确认那细微的吞咽动作完成。
他紧绷的下颌线才几不可察地稍稍缓和了一丝。
他极有耐心地一勺一勺喂着,动作轻柔至极,时不时便用柔软的纸巾替他轻轻擦拭嘴角。
仿佛在对待一件价值连城的易碎艺术品。
林砚秋勉强吃了小半碗,便无论如何也不肯再张口,只是疲惫却坚定地摇了摇头,将脸微微偏向一旁。
“好了,不吃了。”谢沉舟不再勉强,立刻放下碗。
他取过旁边温热的湿毛巾,仔细替他擦拭了手指和嘴角。
然后他伸出手臂,温柔而不容拒绝地将人轻轻揽进自己怀里。
让林砚秋侧身靠在他坚实温热的胸膛上。
林砚秋没有抗拒,甚至自发地在他怀里调整了一个更舒适的位置。
他贴着他熨烫得一丝不苟的衬衫面料,鼻尖萦绕着那令人安心的、冷冽中又透着他所独有的温存气息的雪松香。
他像是耗尽了所有力气,彻底放松下来,闭上眼睛,一动不动,仿佛睡着了。
谢沉舟一下下地、节奏缓慢地轻抚着他的背脊。
他的掌心能清晰地感受到林砚秋那单薄衣衫下微凸的肩胛骨,心疼得无以复加,只愿能将自身的能量通过这触碰传递过去。
他的可怜小猫。
烛影摇,病容娇。
轻掖罗衾怕风飘,卿小更堪劳。
过了一会儿。
谢沉舟的低沉声音在林砚秋头顶响起,压得极低:“我有个线上会议,必须要参加,大概一小时。”
他本以为林砚秋会继续这样安静地睡着,或者让他自己去书房处理。
却没想到,怀里的人眼睫动了动,半睁开眼。
林砚秋的眼底还带着朦胧的睡意和浓得化不开的倦色,声音轻软,却异常清晰:“我也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