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下课了,在需要协作的实验室小组里。
林砚秋安静地聆听了组员们对他“病愈归来”的关心和祝福。
他微微颔首,言简意赅地表示“已无大碍,谢谢”。
他甚至难得主动提出,等项目初步框架搭建完成后。
中午林砚秋请同组的师兄师姐们去学校附近一家口碑不错的私房菜馆吃了顿饭。
席间他话依旧不多,但态度平和。
偶尔针对技术难点提出的见解一针见血,直指核心。
足以让众人心服口服,轻松维持了表面良好、实则疏离且绝不容逾越的人际关系。
然而,这份短暂维持的“完美学神”体验卡,有效期终究极其短暂。
几天新鲜劲一过。
当课程内容不可避免地进入枯燥的重复讲解阶段。
当周围同学开始为即将到来的期末考核而疯狂泡馆、日夜刷题。
空气中都弥漫着一股焦虑的拼搏气息时。
林砚秋那深入骨髓的懒散本性,以及对早已烂熟于心、甚至觉得过于浅显的知识点的极度不耐,便彻底暴露无遗。
准时上课?
不存在的。
能让他勉强爬起床、冒着清晨寒气赶去教学楼的课。
只剩下那位以挂科率高着称、脾气古怪却学术造诣极深的老教授的必修课。
而且他通常精准地踩着最后一声铃声踏入教室,悄无声息地溜到最后一排角落的位置坐下。
摊开的课本下压着的,多半是某些与课程无关的深奥外文文献、打印出来的复杂算法图,或者……干脆是用来补觉的软枕。
更多时候,他确实也泡在图书馆——
但绝非为了复习应试。
*
图书馆高层,一个靠窗的独立休息区。
阳光透过巨大的落地玻璃窗毫无保留地洒下,形成一片温暖而安静的光域。
这里视野极佳,可以俯瞰大半个校园的葱茏绿意。
又因位置相对偏僻而人迹罕至,成了林砚秋近日常驻的绝对据点。
他通常会先花上半小时甚至更久,以一种极度放松甚至称得上慵懒的姿态。
整个人蜷进宽大舒适的皮质沙发里,补一个沉酣的回笼觉。
充沛的阳光将他墨色的发丝染上浅金色的光边,长睫安静地垂下。
在眼下投出一小片柔和的阴影,呼吸均匀清浅,仿佛敛起所有锋芒的玉雕。
引得偶尔抱着书经过的同学都不自觉放轻脚步,屏息凝神,生怕惊扰了这幅静谧美好的画面。
睡足醒转后。
他可能会从随身携带的简约帆布包里掏出一本硬壳精装、书名拗口至极的闲书,或许是某个冷门哲学流派的艰涩论述。
或许是前沿物理学大胆的假想论文,慢悠悠地、带着一种近乎奢侈的随意感翻看。
但最近,一项新的活动占据了他大部分泡馆的悠闲时光。
——打游戏。
前几天,江雪眠见他眉宇间带着一层极淡却无法完全掩去的倦色。
便似无意般随口提了一款最近在极小众硬核玩家圈子里悄然流行起来的策略性独立游戏。
游戏设定极为复杂。
融合了多维资源管理、非线性格局推演和实时危机应对。
需要极高的逻辑思维能力、近乎变态的多线操作精度和瞬间决策能力。
难度极大,足以逼疯绝大多数自诩高手的玩家。
林砚秋当时只是听者有心。
他挑了挑眉,不置可否地“嗯”了一声,似乎没什么兴趣。
回头却鬼使神差地,趁着某次系统后台运算的间隙,随手下载了。
然后,便以令人瞠目结舌的速度迅速上手,并一头沉迷了进去。
*
谢宅的书房弥漫着一股山雨欲来的低气压。
窗外的夜色浓重。
仅有书桌一侧的台灯洒下一圈暖黄光晕,映照着谢沉舟冷硬的侧脸轮廓。
他刚刚处理完最后一份海外并购案的文件,金属钢笔搁置在桌面上发出一声极轻的脆响。
谢沉舟抬手捏了捏眉心,冰灰色的眼眸下意识看向书房角落那张宽大的软榻——
往常这个时间。
林砚秋多半会蜷在那里,翻着一本艰涩的闲书,或是干脆闭目养神。
等他一起回卧室。
然而。
此刻,软榻上确实有人。
林砚秋斜倚着巨大的软枕,两条长腿随意交叠,专注地盯着横握在手中的手机屏幕。
屏幕光影在他精致却没什么表情的脸上明明灭灭,映出他微蹙的眉心和极度专注的眼神。
林砚秋的指尖在屏幕上快得几乎生出残影。
各种复杂的技能光效和界面切换的细微声响在寂静的书房里显得格外清晰。
他已经保持这个状态超过一小时了。
谢沉舟沉默地看了他十分钟。
期间,他故意清了清嗓子,起身去倒了杯水
水杯放在桌面上发出稍重的声响。
谢沉默叫了一声:“秋秋。”
回应他的,只有林砚秋一个极其敷衍的、从鼻腔里发出的“嗯”声。
林砚秋连眼皮都没抬一下。
谢沉舟周身那冷冽的雪松信息素开始无意识地弥漫,温度骤降。
他最终起身,迈着沉稳的步伐走到软榻前,高大的身影完全笼罩了陷在游戏里的omega。
“很晚了。”他声音低沉,带着不容置疑的意味。
谢沉舟伸手,指节分明的手指堪堪要触碰到林砚秋的手腕,意图拿走那部该死的手机。
林砚秋手腕灵巧地一缩,避开了他的触碰。
他视线依旧黏在屏幕上,语气是一种全神贯注下的不耐烦:“别闹,等我打完这局团战,马上就好。”
谢沉舟的手顿在半空,眸色瞬间沉了下去,如同结冰的湖面。
他凝视着林砚秋那副心神完全被虚拟世界攫取、甚至懒得施舍给他一个眼神的模样。
连日来被刻意忽略的不满和某种更深层的、源于Alpha掌控欲与不安的情绪悄然发酵。
他俯下身,几乎是贴着林砚秋的耳廓,声音压得更低,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被压抑的涩然:“秋秋,”
他顿了顿,成功地看到那细白耳垂上鲜艳的红玛瑙几不可察地轻晃了一下。
谢沉舟继续道,“你忘记是谁在你生病的时候,寸步不离照顾你的了?”
林砚秋飞速操作的手指几不可察地顿了一瞬。
但屏幕上的战局正到关键时刻,他眉心蹙紧,没有回应。
谢沉舟不给他逃避的机会,温热的气息拂过他敏感的耳廓。
他嗓音低沉而缓慢,一字一句,敲打在寂静的空气里:“是谁给你喂粥,替你擦手,抱着你开会,守着你睡觉……让你心情好起来的?”
林砚秋:“……”
林砚秋打游戏的手终于彻底沉默了下来。
屏幕里激烈的音效还在继续,但他操作的速度明显慢了。
他能感受到身后Alpha身上传来的、那几乎要实质化的低气压和浓烈的雪松气息,带着一种控诉般的委屈。
林砚秋眼睫颤了颤,似乎极其艰难地从游戏世界里抽离出一丝神思。
但他低着的视线依旧没离开屏幕,只是偏过头,用脸颊极其敷衍地蹭了一下谢沉舟近在咫尺的手臂。
林砚秋语气软了些,却依旧带着心不在焉的哄劝:“知道啦……乖,我一会儿就来宠幸你哈。”
谢沉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