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彻底落下,将东平区笼罩在一片斑驳的灯火之中。
秦枫合上写满初步计划的笔记本,将其小心收好。
屋内没有开灯,只有窗外邻家的灯光和路灯光晕透入,勉强照亮一方小小的空间。
持续的修炼、谋划、与各方周旋,即便以他坚韧的心志,也感到一丝精神上的疲惫。
并非身体劳累,而是一种独自身处陌生世界、背负重任前行时难免会产生的孤寂感。
尤其是当姐姐住院,这间破败的出租屋只剩下他一人时,这种感受便愈发明显。
他走到窗边,看着楼下巷口匆匆归家的行人,家家户户窗口透出的温暖灯光,听着隐约传来的锅碗瓢盆声和电视节目的声响。
那是与他无关的、属于普通人的烟火气。
前世万年,他高踞九天,俯瞰众生,从未觉得有什么不妥。
如今身陷凡尘,方才隐约体会到那烟火气中蕴含的、某种令人心安的力量。
就在他微微出神之际,一阵轻微却清晰的敲门声响起。
“咚、咚咚。”
节奏舒缓,带着一丝试探性的礼貌,不同于“迅捷财务”那帮人的粗暴砸门。
秦枫眉头微蹙。
这个时候,会是谁?
他收敛气息,悄然走到门后,【洞察之眼】瞬间开启,透过薄薄的门板向外望去。
【人类女性。姓名:岳倾颜。状态:略显紧张\/善意。手持:保温饭盒。】
是她?
秦枫略感意外,迟疑了一下,还是伸手打开了门。
门外,岳倾颜俏生生地站着,似乎刚刚洗过澡,头发还有些湿漉漉地披在肩头,换上了一身干净的素色连衣裙,更衬得肌肤白皙。
她手里捧着一个老式的双层不锈钢保温饭盒,看到秦枫开门,脸上露出一丝浅浅的、略带局促的笑容。
“那个……林风,”她轻声开口,声音像晚风一样柔和,“我看你这几天一直忙里忙外的,脸色也不太好……姐姐还在医院,你肯定也没好好吃饭吧?”
她将手中的保温饭盒往前递了递,脸颊微微泛红:“我……我晚上多做了一点饭菜,想着给你送些过来。不是什么好东西,就是些家常菜,还热着呢。”
保温饭盒的盖子似乎没有拧紧,一丝淡淡的、诱人的饭菜香气飘散出来,混合着女孩身上清新的沐浴露味道,与屋内清冷的气息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秦枫愣住了。
这种纯粹的、不带任何目的的善意,于他而言,是一种极其陌生的体验。
前世,围绕在他身边的,不是敬畏臣服,便是阴谋算计。
何曾有人会因担心他未曾吃饭,而特意送来一盒热腾腾的家常菜?
他沉默地看着岳倾颜,又看了看那递到面前的饭盒,一时间竟不知该如何反应。
属于林风的记忆碎片泛起微澜,告诉他这并非岳倾颜第一次表达善意,但属于妖太子的本能,却在警惕着任何不必要的牵扯。
他的沉默让岳倾颜更加局促了几分,她下意识地想收回手:“要……要是不方便的话……”
“谢谢。”秦枫终于开口,声音比平时似乎柔和了少许。
他伸出手,接过了那个还带着女孩掌心温度的饭盒。
很沉,里面装得满满的。
指尖不经意地触碰,岳倾颜像受惊的小鹿般飞快地缩回手,耳根更红了些。
秦枫侧身让开门口:“进来坐?”
“不,不用了!”
岳倾颜连忙摆手,眼神瞟过屋内昏暗的光线,似乎有些不好意思,“我……我就是来送个饭,马上就走。你……你趁热吃。照顾姐姐很重要,但你自己也要注意身体。”
她顿了顿,又小声补充道:“上次的事,真的谢谢你。”
看着她这副模样,秦枫心底那丝冰冷的孤寂感,仿佛被这笨拙的温暖驱散了些许。
他点了点头:“举手之劳。”
气氛一时有些安静。两人似乎都不是擅长闲聊的人。
岳倾颜为了打破尴尬,目光无意间扫过秦枫放在墙角的那几本从修习院图书馆借来的书,其中一本是关于乐理基础的。
她像是找到了话题,眼睛微亮:“你也对音乐感兴趣吗?”
秦枫顺着她的目光看去,摇了摇头:“随便看看。了解不同领域的知识,没坏处。”
他总不能说是在全面扫描这个世界的知识体系。
“这样啊……”
岳倾颜似乎有些小失望,但很快又打起精神,语气中带着一丝自然流露的热爱,“我在修习院的艺术分院上课,主修的就是古琴。虽然……可能没什么大用,但我很喜欢。”
古琴?秦枫目光微动。
音律之道,在前世并非小道,高深的音功甚至能撼动心神、杀敌无形。
没想到这个看似柔弱的女孩,竟会选择这条路。
【洞察之眼】下意识地扫过她的双手。
十指纤长,指尖有着不易察觉的、长期按弦留下的细微茧子。
看来是下过苦功的。
“音律很好。”秦枫难得地给出了一个正面评价,虽然语气依旧平淡,“能静心。”
得到他的认同,岳倾颜脸上顿时绽放出明媚的笑容,仿佛得到了莫大的鼓励:“嗯!我也觉得!心情不好的时候弹弹琴,就会安静下来。”
她似乎还想多说一些关于琴的事情,但看了眼时间,又忍住了。
“那个……时间不早了,我就不打扰你了。饭盒我明天再来拿吧?”
她指了指秦枫手中的饭盒。
“好。”秦枫点头。
“那……我走了。记得吃饭!”
岳倾颜朝他挥挥手,转身脚步轻快地下了楼,身影很快消失在楼梯拐角。
秦枫站在门口,直到脚步声彻底消失,才关上门。
屋内重新恢复寂静。但他手中的保温饭盒却散发着实实在在的热量和香气。
他走到桌边,打开饭盒。
上层是白白米饭,下层是简单的两菜一汤:清炒时蔬,西红柿炒鸡蛋,还有一小份排骨冬瓜汤。
食材普通,但色泽鲜亮,摆放得整整齐齐,看得出做的人很用心。
他拿起旁边放着的一双干净筷子,尝了一口。
味道很好。
是家常的味道,温暖而踏实。
他慢慢地吃着,一口一口,动作并不快。
屋外城市的喧嚣似乎被隔绝开来,屋内只剩下他独自吃饭的细微声响。
冰冷的内心一角,仿佛被这简单的餐食悄然融化了一丝。
岳倾颜……艺术分院……古琴……
他默默地记下了这些信息。
吃完最后一口饭,他将饭盒仔细洗干净放好。
体内那丝真元似乎都因为这顿恰到好处的晚餐而变得更加温顺活跃。
孤寂感悄然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更加沉静的力量。
他重新坐回窗边,望向夜空。
这个世界,似乎也并非全然冰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