楼道里的声控灯随着脚步声亮了又灭，汪明睿拖着灌了铅似的腿，掏出钥匙拧开家门时，玄关的小灯已经亮着——妈妈总说等他回来，不管多晚。
“回来了？”云染染端着碗热汤从厨房走出来，围裙还没解，“快洗手，给你留了排骨汤，放保温锅里温着的。”
汪明睿“嗯”了一声，把肩上的双肩包往沙发上一扔，整个人瘫在沙发里，长长舒了口气。白大褂口袋里的手机震了震，他掏出来看了眼，是同组实习生小周发来的消息：「明睿，明天的手术你还跟吗？我跟我妈说了，这周开始在家刷题，就不去医院了。」
他随手回了个“嗯”，把手机扔在一旁，揉了揉酸胀的肩膀。
“今天又跟了几台？”云染染把汤碗放在他面前，看着儿子眼下的乌青，心里揪了揪——比上次视频时更重了些，下巴上的胡茬也没来得及刮，整个人透着股挥之不去的疲惫。
“三台。”汪明睿端起汤碗，喝了一大口，暖意顺着喉咙滑下去，才觉得僵硬的身体松快了点，“上午一台胃癌切除，下午两台痔疮，站得我脚后跟都疼。”他放下碗，语气里带着点说不清的滋味，“妈，我问了其他几个实习生，这周的手术，就我一个人跟。”
云染染正给他夹菜的手顿了顿，心里立刻有了数。她太清楚这个时候的学生心思——考研初试就剩一个多月，谁不是把“刷题”当救命稻草？那些孩子哪是不想跟手术，是不敢赌，怕耽误了复习，一年的功夫就白费了。
她嘴上没说，只顺着儿子的话往下接：“那你可得好好学，李主任愿意带你，这是好事。他当年可是咱们省最好的骨科医生，手上的功夫一绝，能跟着他上手术台，比在书本上学得实在。”
“我知道。”汪明睿扒了口饭，眼神亮了亮，“今天切胃癌的时候，主任还让我缝了皮下层，说我手法比上次稳多了！”可那点光亮没持续几秒，又暗了下去，“就是……每天下了手术都快八点了，回去再看书，脑子都转不动，昨天背的英语单词，今天早上全忘了。”
云染染的心沉了沉。她何尝不知道这里的矛盾？手术台上的经验是真金白银，李主任肯放手教，是多少实习生求都求不来的机会；可考研这道坎更现实——初试不过线，别说跟着学手术，连复试的门都摸不到。
她忽然想起自己之前瞎担心的数学，连忙补了句：“你也别太慌，妈记混了，你们临床医学考研又不考数学，少一门负担就轻一层，不用跟考其他专业的比。”
汪明睿愣了下，随即笑了：“妈，你总算记对了！就考三门——政治、英语一，还有306西医综合，生理、内科、外科那些都揉在西综里考。”
“对对，西综占300分呢，那才是重头戏。”云染染顺着话头说，心里悄悄松了口气，还好没说漏嘴让儿子分心，“我记得去年骨科复试线都到360了，你英语得再提提，西综多刷点题，问题就不大。”
“可初试都过不了，哪来的复试啊？”汪明睿闷声说，扒饭的动作慢了下来，“小周他们都在家刷西综真题了，我昨天看他朋友圈，真题卷都刷第三遍了。我这儿还天天泡在手术室，晚上顶多能做一套西综选择题。”
云染染放下碗，伸手拍了拍儿子的后背，像他小时候遇到难题时那样：“妈知道你急，但你也别跟别人比。你跟手术的时候，他们在刷题；等过段时间学校放考研假，你专心啃西综、背政治，他们还得羡慕你有临床经验呢——复试的时候老师最爱问这些实操的事。”
她心里算着日子——离学校统一放考研假，也就半个月了。到时候不管医院多忙，说什么也得让儿子把重心挪到复习上。
手术是做不完的，地球不爆炸，医院的灯就不会灭，可考研一年就一次，政治的时政、英语的作文、西综的知识点，哪样都耽误不起。
“你现在不用想那么多，先把手上的活儿做好，跟着主任多学东西，后勤有妈呢。”云染染起身去厨房，端出一盘洗好的草莓，“我给你买了安神的茶，晚上看西综累了就泡一杯，别熬太晚。西综真题和政治背诵手册我都给你放书桌上了，要是晚上有时间就看两道，没时间就明天早上起来背政治，别给自己太大压力。”
汪明睿看着妈妈忙碌的背影，心里暖烘烘的，又有点发酸。他知道妈妈担心他，也知道自己现在的处境，一边是难得的临床机会，一边是迫在眉睫的考研，政治要记、英语要背、西综要刷题，哪边都不敢放。
“妈，我知道了。”他拿起一颗草莓，咬了一口，甜丝丝的味道压下了心里的焦躁，“今天主任还说，我缝合的手法进步快，等下周有台膝关节置换，让我跟全程。”
“那太好了！”云染染的声音从厨房传出来，带着笑意，“好好学，等你考完研，有的是时间练手。现在先把身体照顾好，饭要吃，觉要睡，考研的三门课和手术本事，咱一个都不落下。”
汪明睿点点头，又喝了一口汤。窗外的夜色越来越浓，客厅里的灯光暖融融的，映着母子俩的身影。
他知道妈妈说得对，现在急也没用，只能一步一步来——白天跟着主任学手术，晚上挤时间背政治、刷西综，等考研假一到，就全身心扑在复习上。
云染染看着儿子重新拿起筷子吃饭，心里的石头稍微落了点。
她清楚这条路有多难，可她不能说“别跟手术了，专心刷西综”，也不能说“考研不重要，学本事才要紧”——她能做的，就是把汤熬得再热一点，把西综真题标得再清楚一点，把家里的灯留得再晚一点，在他累的时候，说一句“别怕，有妈呢”。
夜渐渐深了，汪明睿坐在书桌前，翻开了妈妈整理好的西综真题卷。台灯的光落在“生理学”“外科学”的标题上，也落在他紧握着笔的手上。
客厅里，云染染还在收拾厨房，动作轻轻的，生怕打扰到儿子。
她望着书房的方向，心里默默想着：再熬半个月，等考研假到了，就帮儿子把政治、英语、西综的复习计划排得妥妥当当。手术永远做不完，可儿子的考研，耽误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