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凛的“校园副业”是从帮住宿生带早餐开始的。
清晨五点,当其他同学还在睡梦中时,他已经站在校门口的小吃摊前,手里捏着一张皱巴巴的清单——
王浩:肉包2个,豆浆1杯
李思琪:烧麦3个,牛奶1盒
……
每单赚五毛跑腿费,一早上能挣七八块。
“季凛!”
熟悉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季凛回头,看见宋言笙站在晨光里,校服外套松松垮垮地搭在肩上,手里拎着一个鼓鼓的纸袋。
“你也来这么早?”季凛有些意外。
宋言笙家就在学校对面,平时都是踩着铃声进教室的。
宋言笙没回答,反而盯着他手里大大小小的塑料袋:“你这是……”
“帮同学带早餐。”季凛晃了晃袋子,硬币在口袋里叮当作响,“赚点零花钱。”
宋言笙皱了皱眉,突然把手中的纸袋塞给他:“给。”
季凛打开一看,是一个还冒着热气的三明治和一瓶橘子汽水。
“这……”
“我妈做多了。”宋言笙别过脸,耳尖微红,“不吃就浪费了。”
季凛眨了眨眼。
纸袋内侧分明印着便利店的logo,哪来的“妈妈做多了”?
但他没拆穿,只是笑着拧开汽水瓶:“谢了,正好口渴。”
橘子味的汽水在舌尖炸开,甜中带酸,像极了此刻心里泛起的微妙感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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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月的阳光毒辣,塑胶跑道上蒸腾着灼热的气浪。
季凛站在树荫下数着刚收的代跑费,抬头时恰好看见五班的学生列队走来。
宋言笙走在队伍末尾,白得晃眼的皮肤在阳光下几乎透明,校服袖口规整地挽到手肘处,露出纤细的手腕。
“今天测一千米。”体育老师吹响哨子,“先热身!”
季凛活动着手脚,余光瞥见宋言笙正慢吞吞地拉伸。
他的动作很标准,却透着一股勉强,额前的碎发已经被汗水浸湿,黏在苍白的皮肤上。
“喂,要不要赌一把?”同班的张昊用手肘捅了捅季凛,“我赌宋言笙跑不完全程。”
季凛皱了皱眉:“他体能这么差?”
“你不知道?他高一体育课晕倒过两次。”张昊压低声音。
哨声响起。
跑道上的身影如离弦之箭,唯有宋言笙落在最后。
他的步伐很轻,像一只谨慎的猫,却在第三圈时突然踉跄了一下。
宋言笙的脸色煞白。
他的眼前开始发黑,耳畔嗡嗡作响,仿佛有无数只蜜蜂在颅内振翅。
跑道在视野里扭曲变形,膝盖一软——
“宋言笙!”
预想中的疼痛没有到来。
有人接住了他,胸膛温暖而坚实。
朦胧中,他闻到一股淡淡的洗衣粉味道,混合着阳光的气息。
医务室的窗帘半拉着,阳光在地板上投下菱形的光斑。
宋言笙缓慢地睁开眼睛。
“醒了?”察觉到动静,季凛伸手摸了摸他的额头,“还好没发烧。”
指尖触碰的瞬间,宋言笙的呼吸停滞了。
他猛地往后缩了缩,后脑勺撞上床头,发出“咚”的一声闷响。
“疼不疼?”季凛哭笑不得,“我又不会吃了你。”
宋言笙的耳尖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红:“谢谢你送我过来。”
“你平时都这样硬撑吗?”季凛递过一杯温水,“不能跑就别勉强。”
宋言笙捧着水杯,指尖无意识地摩挲杯壁。
他有很多话想说——比如自己讨厌被特殊对待,比如不想成为别人的负担,比如其实很羡慕季凛在阳光下自由奔跑的样子。
但最终,他只是轻轻“嗯”了一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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放学铃声响起时,宋言笙在校门口的梧桐树下徘徊。
他的书包带调整了三次,头发捋了五次,目光始终盯着教学楼的方向。
当季凛的身影终于出现时,他假装低头系鞋带,心跳却不受控制地加速。
“咦,你也走这边?”季凛惊讶地看着他,“以前怎么没碰到过?”
宋言笙的喉结滚动了一下:“可能是没注意。”
两人坐上了回家的公交。
公交车摇晃着驶过繁华的街道。
季凛滔滔不绝地吐槽数学老师的口头禅,宋言笙安静地听着,偶尔点头。
阳光透过车窗洒在季凛的侧脸上,他的睫毛染上一层金色,随着笑声轻轻颤动。
宋言笙偷偷用余光看他,胸口泛起一种陌生的酸胀感。
他想把这一刻珍藏起来。
车厢突然一个急刹。
季凛的脑袋歪向一侧,最终落在宋言笙的肩膀上。
宋言笙瞬间僵直了背脊。
季凛的头发蹭着他的脖颈,呼吸均匀地拂过他的锁骨。
宋言笙屏住呼吸,连指尖都不敢动一下,生怕惊扰了这个意外的亲密时刻。
他的心跳声大得可怕,仿佛要冲破胸腔。
阳光温柔地笼罩着他们。
一个睡得毫无防备,一个清醒地沉溺在这场隐秘的悸动里。
“终点站到了!”司机的喊声惊醒了季凛。
他茫然地抬起头,发现宋言笙的肩膀僵硬得像块石头,耳垂红得几乎滴血。
“我靠!”季凛猛地坐直,“你怎么不叫醒我?”
宋言笙垂下眼睛:“……刚到。”
他的谎言拙劣而温柔。
季凛只好再坐一次回程的车辆。
路灯下,季凛有些气闷:“你怎么笨蛋呢?我睡着就算了。你个醒着的怎么还能坐过站?”
宋言笙不敢看他,只能看着前方:“对不起,我错了。”
季凛踢着路上的石子:“好吧好吧,其实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
周末的眼镜店里,季凛站在爷爷身后,目光紧紧跟随验光师手中不断切换的镜片。
“这副怎么样?”季德明扶了扶鼻梁上的黑框老花镜,眯起眼睛看向视力表,“哎哟,这字儿跟活了似的!”
季凛看着爷爷脸上舒展的皱纹,手指不自觉地摸了摸裤兜里皱巴巴的钞票——那是他帮同学代写作业、代跑腿攒下的钱,刚刚好够支付这副眼镜的费用。
“就要这副。”他抢在爷爷前面把钱递给收银员,嘴角微微上扬。
季德明怔了怔,粗糙的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眼镜盒边缘:“你这孩子……”
回家的公交车上,阳光透过车窗在爷爷的新眼镜上跳跃。
季凛注意到老人时不时就要摸一摸镜框,像是确认这份礼物真实存在。
推开家门时,一阵油炸的香气扑面而来。
“坐着等会儿。”爷爷神秘地笑了笑,转身进了厨房。
不一会儿端出一盘金黄酥脆的藕盒,“先垫垫肚子。”
季凛咬了一口,外酥里嫩的藕片裹着喷香的肉馅,是爷爷最拿手的菜。
他正吃得开心,却见爷爷擦了擦手,快步走进卧室。
“来,看看这个。”
季德明捧出一个印着运动品牌logo的鞋盒,脸上带着掩不住的期待。
季凛掀开盒盖,呼吸一滞——那是一双纯白的篮球鞋,鞋底还泛着崭新的光泽。
他在体育用品店的橱窗前见过这双鞋,标签上印着醒目的数字:399元。
季凛的指尖轻轻颤抖。
这要爷爷卖八十碗牛肉面才能赚回来,要站在煤炉前揉上百斤面团,要迎着寒风推着三轮车换好几个地方……
“爷爷,这太贵了。”他努力让声音听起来轻松,“我平时穿校鞋就够了。”
季德明:“那怎么能行,得要这种球鞋跑起来才能舒服呢。”
他拿出新鞋往季凛的脚上套:“快来试试。”
季凛坐在小板凳上试鞋,白色的鞋带在指尖缠绕。
“刚好合脚。”他站起来蹦了蹦,鞋底在地板上发出清脆的声响。
抬头时,看见爷爷正望着他出神。
“爷爷,等我下周体育课穿。”季凛轻声说,“跑一千米肯定能破纪录。”
季德明笑着点头,突然弯腰摸了摸鞋面:“这料子真软和……”
粗糙的指腹划过网面,带着小心翼翼的珍视。
季凛鼻尖一酸。
爷爷自己都没穿过这么好的鞋子。
他蹲下身,帮爷爷系紧松开的鞋带:“您也试试?”
爷爷笑着拍他的头,“这是年轻人的鞋,爷爷穿算什么样子。”
“就试试嘛!”
最终季德明拗不过孙子,勉强把脚塞进一只鞋里。
宽大的脚掌撑满了鞋腔,后跟还露在外面。
两人看着这只滑稽的“船”,同时笑出声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