靖王府,夜雨淅沥。
季凛赤着脚踩在绒毯上,偷偷摸摸地往苏允墨的书房溜。
他手里捧着一碗刚熬好的参汤,热气氤氲,衬得他指尖微微泛红。
“王爷?”他轻轻推开一条门缝,探进半个脑袋,“喝汤吗?”
苏允墨正伏案批阅军报,闻声抬头,眉头一皱:“谁让你下床的?”
季凛缩了缩脖子,却还是蹭进来,把汤碗放在案几上:“……我好了。”
“好了?”苏允墨冷笑,一把拽过他的手腕,指腹按在脉搏上,“昨日是谁疼得缩成一团?”
季凛耳尖发烫,小声辩解:“……就疼了一会儿。”
苏允墨盯着他看了片刻,忽然伸手,将他拽到自己腿上。
季凛猝不及防,整个人跌进他怀里,汤碗差点打翻。
“王、王爷?”
“闭嘴。”苏允墨单手环住他的腰,另一只手翻开军报,“喂我。”
季凛呆住:“……啊?”
“不是要送汤?”苏允墨头也不抬,“喂。”
季凛小心翼翼地舀了一勺,递到苏允墨唇边:“……烫。”
苏允墨张口含住,舌尖不经意擦过勺沿。
季凛像被烫到似的,猛地缩回手。
“继续。”
“……哦。”
一勺一勺,汤碗渐渐见底。
季凛的耳根红得滴血,苏允墨却始终面色如常,只是手臂越收越紧,几乎将他箍进骨血里。
——他在害怕。
——怕这傻子又在他看不见的地方倒下。
“王爷……”季凛忽然小声开口,“您勒得我疼……”
苏允墨手臂一僵,稍稍松开些,却仍没放人:“谁准你熬汤的?”
“……管家爷爷教的。”
“下次再敢靠近灶台,”苏允墨捏住他的下巴,“打断你的腿。”
季凛瘪瘪嘴:“……您每次都这么说。”
“……”
苏允墨忽然低头,咬住他的唇。
这个吻比往常温柔,却带着不容抗拒的占有欲。
季凛被亲得晕乎乎的,手指无意识地攥紧他的衣襟。
“季凛。”苏允墨抵着他的额头,声音低哑,“你是我的。”
不是“靖王妃”,不是“季家公子”。
是“我的”。
季凛眼睛亮晶晶的,小声应道:“……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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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日后,暗卫送来密报
苏贺文已调集禁军,暗中包围了靖王府周围的街巷。
朝中与苏允墨交好的大臣接连被贬,连季仁谦都被革了职。
“王爷,”暗卫跪地,“最迟五日,皇上就会动手。”
苏允墨站在窗前,眸色晦暗。
——该反了。
——这一次,他不会再犹豫。
可当他转身,看见季凛正蹲在院子里喂猫,阳光落在他发梢,映出一圈毛茸茸的金边——
——他忽然舍不得了。
舍不得这傻子再卷入腥风血雨,舍不得那双干净的眼睛染上血色。
“王爷?”季凛抬头,冲他笑,“小猫在打滚!”
苏允墨闭了闭眼,再睁开时,已是一片冷肃:“过来。”
季凛抱着猫蹭到他身边,仰着脸等他夸。
苏允墨伸手,拂去他发间的草屑:“三日后,我送你出城。”
季凛笑容一僵:“……为什么?”
“听话。”
“……不要。”季凛罕见地固执起来,“我要跟着王爷。”
苏允墨眸色一沉:“由不得你。”
季凛眼圈瞬间红了:“……您又要丢下我?”
“……”
“上次在落霞山也是……”季凛声音发颤,“您总这样……”
苏允墨胸口一窒,猛地将他按进怀里:“蠢货。”
他抱得太紧,季凛几乎喘不过气,却听见头顶传来一声极低的:“……等我回来。”
季凛怔住,随即拼命摇头:“不、不行……”
“季凛。”苏允墨松开他,直视他的眼睛,“信我一次。”
那双总是带笑的眸子此刻盈满泪水,季凛咬着唇,许久,才极轻地点了点头:“……那你要回来。”
“嗯。”
“……要平安。”
“嗯。”
“……”季凛突然扑进他怀里,声音闷闷的,“苏允墨,我喜欢你……”
苏允墨喉结滚动,半晌,才哑声道:“……知道。”
——他不敢说“我也喜欢你”。
——怕一语成谶,再无归期。
哄着季凛睡觉后,苏允墨去了密室,面前是一排排密封的瓷瓶。
每个瓶中都盛着暗红的液体——他的血。
——季凛的药引。
——若他死了,这些血至少能保那傻子七年无虞。
暗卫跪在一旁,低声汇报:“王爷,北境三万铁骑已秘密入京,藏于城南密林。赵将军传信,只待王爷令下。”
苏允墨“嗯”了一声,指尖抚过瓷瓶上的封蜡。
“季家那边呢?”
“季大人已被革职,府外有禁军监视,但季小姐已被我们的人接出,安置在城西别院。”
苏允墨眸色微沉:“明日戌时,送季凛出城。”
暗卫迟疑:“王爷,若夫人不肯……”
“打晕了带走。”
“……”
苏允墨转身,从暗格中取出一封密信,递给暗卫:“若本王身死,将此信交给季凛。”
暗卫双手接过,触到信笺时指尖微颤——那信封上竟沾着一点未干的血迹。
苏允墨写这封信时,割破了手指。
他竟没察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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房内,季凛睡得不安稳。
他蜷缩在锦被里,眉头紧锁,额上沁出细汗。
苏允墨推门进来时,正听见他含糊地呓语:“……王爷……别去……”
苏允墨脚步一顿,走到榻边坐下。
季凛忽然惊醒,猛地坐起身,瞳孔涣散,呼吸急促。
他茫然四顾,直到看见苏允墨,才像抓住救命稻草般扑过去:“……王爷!”
苏允墨接住他,掌心触到一片冰凉——季凛的寝衣已被冷汗浸透。
“做噩梦了?”他声音低沉,手指拂过季凛汗湿的额发。
季凛死死攥着他的衣襟,声音发抖:“……我梦见……您浑身是血……”
苏允墨眸色一暗,却轻笑一声:“傻子,梦都是反的。”
季凛摇头,眼眶通红:“……您答应我,别去……”
苏允墨没应,只是将他按进怀里,掌心贴在他单薄的背脊上,一下一下地轻抚:“睡吧。”
季凛在他怀里发抖,像只受惊的幼兽。
许久,才闷闷地问:“……您会不会丢下我?”
苏允墨指尖微僵,随即捏住他的下巴,强迫他抬头:“看着本王。”
季凛湿漉漉的眼睛望着他。
“记住,”苏允墨声音冷厉,却字字清晰,“你生是靖王府的人,死是靖王府的鬼。”
“这辈子都别想逃。”
季凛怔了怔,忽然笑了,眼角还挂着泪:“……那你也不准丢下我。”
苏允墨没答,只是低头吻住他的唇。
这个承诺,他不敢给。
翌日,戌时将至。
季凛被哄着喝下一碗安神汤,很快昏昏沉沉地睡去。
苏允墨站在榻边,静静看了他许久,才俯身将人抱起。
季凛在他怀里蹭了蹭,无意识地呢喃:“……王爷……”
苏允墨手臂收紧,大步走向偏门。
马车早已备好,季舒宁已在车内等候。
见苏允墨抱着季凛过来,她眼眶微红:“王爷……”
苏允墨将季凛轻轻放在软垫上,扯过狐裘将他裹紧,这才看向季舒宁:“他会每月发病一次,药引在暗格中,用法我已经写给你了。”
季舒宁点头,声音哽咽:“王爷保重。”
苏允墨“嗯”了一声,最后看了一眼熟睡的季凛,转身欲走。
衣袖却被拽住。
他回头,发现季凛竟迷迷糊糊睁开了眼,手指紧紧攥着他的袖角:“……别走……”
安神汤竟没起效?
苏允墨眸色一沉,正欲强行抽手,却见季凛的眼泪已滚了下来:“……您答应过的……”
他在装睡。
就为了这一刻拦他。
苏允墨胸口一窒,猛地将人拽进怀里,力道大得几乎将季凛勒疼。
“季凛,”他在他耳边低语,声音沙哑,“等本王回来,带你去看皮影戏。”
季凛在他肩头摇头,眼泪浸透衣料:“……骗人……”
“这次不骗你。”
苏允墨松开他,直接点了他的睡穴。
季凛身子一软,倒进季舒宁怀中。
“走。”
车帘落下,马蹄声渐远。
苏允墨站在原地,直到马车消失在夜色中,才缓缓抬手,按了按心口。
那里藏着一封未送出的信。
上面只有八个字:
“吾妻季凛,珍重此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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城楼之上,苏允墨远眺皇城。
夜风猎猎,吹得他衣袍翻飞。
赵铮按剑而来,单膝跪地:“王爷,一切准备就绪。”
苏允墨“嗯”了一声,指尖摩挲着袖中的木雕小鸟——季凛雕的第一个。
“传令。”他声音冷肃,眸中杀意凛然。
“——攻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