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一年级第一学期的期末成绩单,如同一记闷棍,将我彻底打懵。
总成绩排名断崖式下滑,跌出年级前百。向来稳居榜首的历史科,竟被同班的张正艳夺去桂冠。最触目惊心的是数理化三科——总分不足一百,数学仅得八分,赫然位列年级倒数第一。
盯着成绩单上那些刺眼的数字,脸上火辣辣地发烫,仿佛被无形的鞭子抽过。是因为频繁往返于擒龙村与学校之间,耽误了课业?还是兼祧二房的重担与日渐苏醒的紫微神性分散了心神?我试图用这些理由自我开脱,心底却再清楚不过——学业的溃败,已是不争的事实。
更令人难堪的是四下里的窃窃私语。有人暧昧地揣测:\"怕是忙着过'新婚生活',无心向学了吧?可不是,都'成家'的人了,哪还能像我们这般专心读书?\"
我只想冷笑——荒谬至极!且不说我与徐秋怡同为女子,即便真有心也无力。更何况...若真要择一人相伴,就徐秋怡那点姿色,比起我同桌宇文嫣差远了,老娘首选也是宇文嫣好吧!当然,这番咆哮只能烂在心底。
巨大的失落与羞耻啃噬着我,让我无颜面对寄予厚望的爷爷、父母,甚至是我那两位名义上的\"女儿\"。我害怕看见他们眼中流露的失望。
必须改变现状,必须离开这个令人窒息的环境。
我拨通了家里的电话。
\"妈,这个寒假...我不回家了。\"
\"怎么了?鹤宁?出什么事了?\"母亲的声音立刻绷紧。
\"没事,\"我强装镇定,\"就是想锻炼一下自己。我和同学陆耳山约好了,去他同村包工头承包的清州一中新教师楼工地做小工。一天十块钱,包三餐。\"
\"什么?去工地?胡闹!你一个姑娘家...\"母亲在电话那端急了。
\"妈,我已经决定了。\"我打断她,语气不容反驳,\"让我去吧,就一个寒假。我想...体验生活。\"
电话那头陷入长久的沉默,最终化作一声无奈的叹息:\"...那你要万事小心!有事立刻往家里打电话!\"
就这样,我背着简单的行囊,与陆耳山一同踏入了尘土飞扬的建筑工地。
工地的劳作远比想象中沉重。我的第一份差事是推运水泥砂浆的铁皮斗车。满载的斗车死沉无比,需要竭尽全力才能掌控方向。一次推车上坡时,我咬紧牙关,手臂因过度用力而剧烈颤抖。就在接近坡顶的刹那,气力不济,沉重的斗车猛地向后倒滑!
\"轰隆——!\"
斗车彻底倾覆,灰黑的水泥砂浆泼洒一地,溅得我满身满脸,瞬间狼狈不堪。
包工头闻声赶来,看着狼藉的现场和泥人似的我,眉头拧成死结,厉声呵斥:\"这谁带来的人?啊?连个车都推不好!能干就干,不能干趁早滚蛋!\"
刺耳的责骂如鞭笞般落在心上。我死死咬住下唇,默然爬起。
前往所谓的\"工地宿舍\"更换衣物。那不过是刚竣工的毛坯房,窗户用廉价彩条布勉强遮掩,门框虚掩着破木板。初来时见到这般景象就不住皱眉——这等安全状况,着实令人担忧。我与另外三个假期工女孩挤在同一间屋里。
午休时分是难得的喘息。饭菜分量看着充足,大菜盘里堆着油亮的回锅肉。可当我持碗去打饭时,稍慢半步,眼睁睁看着那盘肉在数十双筷子的风卷残云下,顷刻间只剩两三片肥肉孤零零躺在盘底。而周围不少工人的碗里,肉片堆积如山。难以言喻的委屈涌上心头。
同屋的一个女孩默默从自己碗中拨出一两片肉,低声道:\"快吃吧,下午还要干活。\"这微小的善意,让冰封的心湖泛起一丝暖意。
午后,我被重新分配任务,与陆耳山一同搬砖。将卸货的红砖一块块搬进斗车,他在前拉,我在后推,运往升降梯口。这活计不需技巧,纯粹考验体力与耐力。一趟又一趟,机械重复。汗水浸透衣衫,手掌很快被粗糙的砖块磨得通红,火辣辣地疼。
晚七点,终于收工。吃过简朴的晚饭,拖着仿佛不属于自己的身体,步履蹒跚地回到那间四面透风的宿舍。所谓的床,不过是砖块垫起的木板,铺着自带的被褥。
我倒头躺下,浑身骨架像散了般疼痛,每寸肌肉都在抗议。工地的喧嚣渐渐平息,冬夜的寒风从彩条布缝隙钻进,带着刺骨的凉意。
躺在坚硬的木板床上,望着毛坯房顶粗糙的水泥面,白日的屈辱、疲惫与那份陌生的善意交织在一起。学业的挫败感在此刻反而变得遥远,极度的身体劳累带来一种奇异的放空。
闭上双眼,感受掌心传来的细微刺痛。这份苦楚是我自己的选择。或许唯有经历最底层的磨砺,才能真正领悟某些道理,才能肩负起来日更沉重的担子——无论是曹家的,还是紫微的。
这个寒假,注定要成为记忆中最深刻的一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