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站在高一(三)班教室门外,手心里微微沁出薄汗。虽然早已做好了心理建设,但真正要重新融入这阔别已久的集体,心头仍不免泛起一丝涟漪。就在我深吸一口气,准备推门而入的瞬间,一个温和而带着惊喜的声音在身后响起:
“曹鹤宁?”
我缓缓地转过头去,视线在一瞬间与一个身影交汇,那正是我的班主任林疏影老师。她站在不远处,怀中紧紧抱着一摞厚厚的作业本,仿佛那是她最珍贵的宝贝一般。
阳光透过窗户洒在她身上,勾勒出她纤细的轮廓,也照亮了她镜片后的眼睛。那是一双充满关切和喜悦的眼眸,宛如春日里的微风,温暖而柔和。
“你回来了!”林老师的声音中透露出一丝惊喜,她快步向我走来,脸上的笑容如春花绽放,“怎么不直接进去呢?身体都好了吗?”她的话语像春风拂面,轻柔而温暖,让人感到无比舒适。
“林老师,我……我刚到,正准备进去。”我有些局促地笑了笑。
林老师了然地点点头,眼中闪过一丝鼓励,她率先推开教室门,朗声对教室里原本有些嘈杂的同学们说:“大家安静一下,看看谁回来了?”
刹那间,整个教室的目光齐刷刷地聚焦到门口。时间仿佛凝固了一秒,随即,不知是谁带头喊了一声:“排长好!”
这一声如同点燃了爆竹的引线,瞬间引发了山呼海啸般的共鸣:
“排长好!”
“欢迎排长归队!”
紧接着,是雷鸣般热烈而持久的掌声!
那掌声真诚、热烈,仿佛带着温度,瞬间冲垮了我心中最后一点不安和疏离感。同学们的脸上洋溢着真诚的笑容,眼神里是毫不掩饰的认可、敬佩,甚至还有一丝骄傲——为他们的侦察排长,为这个在演习中创造了奇迹的同学。我的眼眶不受控制地发热,强忍着才没让泪水滑落,只能深深地向大家鞠了一躬。所有的担忧,所有的脆弱,在这一刻都被这温暖的集体热情彻底抚平。
林老师示意我回到座位,课堂继续,但不时仍有同学偷偷回头对我露出善意的微笑。下课铃响后,更是立刻被一群同学围住,七嘴八舌地表达关心和好奇。
这种被集体温暖包裹的感觉,一直持续到放学。当我背着书包,走向熟悉的307宿舍时,心情已经变得轻快而期待。
刚推开宿舍门,一声尖叫就迎面而来。
“鹤宁!你终于回来了!”孙倩像一只快乐的小鸟,张开双臂就向我扑来,想要给我一个结实的熊抱。
“小心!”站在一旁的宇文嫣反应极快,一把拉住孙倩的胳膊,语气带着不容置疑的谨慎,“她伤还没好利索,你别毛手毛脚的。”
孙倩这才恍然大悟,赶紧刹车,不好意思地吐了吐舌头:“啊!对对对!我太高兴给忘了!排长大人,您请进,您请进!”
我笑着摇摇头,目光转向宿舍里面。只见黄燕正抱着胳膊,斜倚在门框边,嘴角噙着一丝难得一见的、带着调侃意味的笑意,故作严肃地开口道:“哟,排长大人视察宿舍了?您老人家不在的这些天,咱们宿舍可是群龙无首啊。”她指了指我那张收拾得整整齐齐的床铺,“瞧见没,内务标兵的位置,灰尘都没敢落一粒,一直给你留着呢。”
这熟悉的口吻,这看似挑衅实则关心的态度,让我心头一暖。宿舍里其他姐妹也都围了上来,叽叽喳喳地问候着,小小的307宿舍充满了久违的欢声笑语。
嬉笑打闹了一阵,我看着眼前这些鲜活的面孔,一个思忖已久的念头越发清晰。我示意大家安静一下,然后走到宿舍中央,在黄燕面前站定。
姐妹们疑惑地看着我,不知道我要做什么。
我深吸一口气,脸上露出一种混合着玩笑与认真的表情,然后,在众人惊愕的目光中,我动作夸张地——并非真正的双膝跪地,而是带着戏剧表演性质的、单膝点地般的姿态,同时,像变戏法一样从身后(其实是顺手从旁边孙倩的桌上拿过)她的搪瓷茶杯(里面是刚倒的温水),双手举过头顶,用一种刻意拿捏的、一本正经的腔调朗声道:
“二班长!请受弟子一拜!”
这突如其来的“大礼”让整个宿舍瞬间安静,随即爆发出几乎要掀翻屋顶的大笑。
“我的妈呀!曹鹤宁你演哪出啊?拜天地吗?”孙倩笑得直捶床板,眼泪都快出来了,“这杯子我刚喝过水!哈哈哈!”
宇文嫣也忍俊不禁,用手背抵着嘴唇,肩膀微微耸动。
我强忍着笑意,继续我的“表演”,表情努力维持着“诚恳”:“二班长!我是认真的!你看我,对女孩子的很多事情……真的都懵懵懂懂。妈妈以前教得少,我自己也糊里糊涂。你作风最硬朗,懂得最多,最有主意!以后,还请师父多多指点,教我如何更好地做个‘女孩子’!这杯‘拜师茶’,请您务必收下!”
黄燕被我这一出搞得措手不及,脸一下子涨得通红,连连摆手后退,差点撞到身后的铁架床:“快起来快起来!曹鹤宁你少来这套!我可不敢做你师父!你这又是枪伤又是上校千金的,来头太大,背景太硬,我这小身板可扛不住,我还想多活几年呢!”
她眼珠机灵地转了转,看到我依旧举着茶杯,一副“你不答应我就不起来”的架势,又瞥见周围姐妹们看热闹不嫌事大的表情,忽然灵机一动,轻咳一声,挺直了腰板,脸上摆出一副“前辈高人”的架势。她伸出手,煞有介事地接过我手中的搪瓷杯,象征性地放到嘴边沾了沾(其实根本没喝),然后清了清嗓子,用故作低沉的声音说道:
“嗯……念在你诚心可嘉,天赋异禀(虽然有点歪),又是为咱们侦察排立过功的人……这样吧!本护法今日就代咱们玉女派掌门——远在香港的周慧敏大师(注:90年代红极一时的香港玉女明星),破格收你为记名弟子!”
她这话一出,宿舍里更是笑疯了。孙倩立刻戏精上身,拱手作揖,捏着嗓子说:“恭喜掌门!贺喜掌门!参见三师妹!”
宇文嫣也推了推眼镜,嘴角弯起优美的弧度,配合地说道:“恭喜我派又添一员……福将。”
黄燕憋着笑,努力维持着“大师姐”的威严,继续“颁布门规”:“咳咳!肃静!曹鹤宁,既入我玉女门,须得谨记门规!第一条,要尊师重道,首要就是尊敬本大师姐我!第二条,要仪态端庄,言行得体,不许疯疯癫癫(说着,她故意瞪了正在搞怪的孙倩一眼)!第三条,也是最重要的一条——”她故意拖长了语调,目光扫过我和众人,带着一丝狡黠,“不许早恋!”
她顿了顿,看着我们有些愕然的表情,狡猾地补充道:“当然啦,掌门人远在香港,山高皇帝远。本着实事求是的原则,本护法补充解释一下——偷偷的、暗中的、不影响学习的仰慕之心,暂不算违反门规!但若有越界行为,严惩不贷!”
“哈哈哈哈!”宿舍里再次笑成一团。就这样,在一阵嬉笑怒骂和极具307宿舍特色的仪式中,我这个对女性世界仍充满懵懂与探索的前“假小子”,莫名其妙地成为了“玉女派清州一中分舵”的三当家。
认了“师门”,大师姐黄燕果然开始“尽职尽责”。她拉着我,像介绍重要人物一样,指向闻讯跑来307看热闹的另外几个同班女生。
“三师妹,过来见过几位师姐!这几位,可是咱们高一三班,乃至全校都赫赫有名的‘四大名艳’!”黄燕一本正经地介绍道。
一个身材高挑、气质文静的女生笑着推了黄燕一下:“燕子你又胡说!”
黄燕躲开,指着她对我说:“这位是李艳,舞姿卓绝,文艺委员,咱们派的文艺骨干!”
接着又指向一个笑容甜美的女生:“这位是王飞艳,歌声动听,赛过百灵鸟,也是文艺前沿分子!”
另一个看起来就很伶俐的女生接口道:“黄燕,你就吹吧!”黄燕立刻说:“这位是张艳,巧舌如簧,辩论队主力,将来是要当大律师的!”
最后,她指向一个略显羞涩但容貌确实很出众的女生:“这位是萧艳,嗯……她比较低调,但颜值是咱们派的扛把子,门面担当!”
被点名的四个女生都笑着围上来捶打黄燕,宿舍里顿时闹成一团,欢声笑语几乎要溢出房间。我被她们围在中间,感受着这份毫无芥蒂的热情和接纳,心中充满了暖意。
窗外,夕阳西下,金色的余晖透过玻璃窗,洒在307宿舍每一个笑闹的少女身上,为她们镀上了一层温暖的光晕。伤口或许还会隐隐作痛,成长的烦恼、学业的压力、家族的目光依然如影随形,但此刻,拥有着这群可爱战友和“同门”的我,感到前所未有的踏实和快乐。我知道,在这条充满未知与挑战的女性成长之路上,我不再是孤独一人前行。这片金色的夕阳,仿佛也预示着,一段崭新的、充满希望的篇章,正在徐徐展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