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擒龙村临时居住地——爷爷的祖屋,那股熟悉的檀香味混合着老木头的陈腐气息扑面而来。爷爷拄着拐杖站在堂屋门口,目光复杂地看着我们一家三口。
“二狗,过来。”爷爷的声音比前几天更加苍老沙哑,他指着这间已经有百年历史的老祖屋,“爷爷将来不在了,这间祖屋就是你爸爸的。说到底,最终还是落入你手里。”
我还没来得及喝口水,爸妈就一左一右地“押”着我往二伯家走去。一路上,妈妈低声叮嘱:“秋波,一会儿无论看到什么,都别太激动。二房现在...情况特殊。”
我心里咯噔一下,隐隐有了不祥的预感。
踏入二伯家院子,一股浓烈的死亡气息扑面而来。院子里搭着简易的灵棚,停着两口尚未盖棺的柏木棺材。里面躺着的,正是我那二伯母崔氏老太太和二伯父的独子曹樋。
“这离大伯安葬才几天啊!”我忍不住倒吸一口凉气,“又得孝服加身。真是no作no die。”
曹樋的妻子徐秋怡堂嫂红肿着眼睛迎上来,她的三个子女——曹刚和他的双胞胎妹妹曹珈、曹瑶,正跪在灵柩前机械地烧着纸钱。纸钱在火盆中翻卷,化作灰黑色的蝴蝶,飘落在他们麻木的脸上。
堂嫂看见我们一家四口,眼泪又涌了出来。她紧紧抓住妈妈的手,声音嘶哑:“十三婶,你们可算来了...”
堂嫂一直对我妈和我保持善意。若非如此,恐怕她也难逃此劫。她两个儿子犯下的罪孽太大,已经祸及家人!
曹刚抬头看见我进来,整个人如同见了鬼般剧烈颤抖起来,手中的纸钱撒了一地。这个曾经在三岁那年除夕聚餐时推倒我、在大伯临终时在堂屋骂我“死人妖”“赔钱货”“曹家克星”的大侄子,此刻恐惧得缩成一团,仿佛我不是他的小姑,而是前来索命的勾魂使者。
爷爷在灵堂角落的椅子上重重坐下,精神比刚才更加萎靡,仿佛一夜之间又老了十岁。
堂嫂突然“扑通”一声跪在爸妈和爷爷面前,磕头如捣蒜:“爷爷,十三叔,十三婶,你们想想法子救救刚儿吧!他才二十岁,求求小姑帮帮忙求求情,不然我们二房真的要绝后了!”她抬起泪眼,声音绝望,“崔氏老太太娘家和我们徐家已经遭报应了,一夜之间倒下好几个老人家!我父母已经不在人世了!”
妈妈心疼的安慰着堂嫂,堂嫂父母去世却不能去尽孝道,这边是婆婆丈夫,那边是亲生父母。可能是老习俗吧! 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
爷爷浑浊的目光转向我,招手道:“二狗,你过来。”
我迟疑着走上前。爷爷枯瘦的手紧紧抓住我的手腕,力道大得惊人:“二狗,你看要不...你兼祧二房,继承你二伯父的家业,护住你二伯血脉?”
我立刻反对:“什么?曹刚屡次针对我、辱骂我,我还得兼祧二房,成为二伯父曹沣的宗法子嗣,为了保护曹刚不被神罚波及?”我扫了一眼曹刚三兄妹,“而且看他们那样子,也不是很情愿吧?”
“爷爷,强扭的瓜不甜。”我试图讲道理,“您看他们像是真心愿意入嗣的样子,成为我的子女吗?我学校还有事,我先走了!”
堂嫂见我转身要走,哭得更加凄厉。她猛地扑过来抱住我的腿,转而对着三个子女厉声训斥:“你们这三个不孝子女!还不快求求小姑!是要让我们二房绝后吗?”
曹刚兄妹三人被母亲呵斥,这才不情不愿地挪到我面前,却是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我对爷爷叹气道:“让我兼祧二房,去给一向不待见我的伯母送终,她亲生女儿呢?怎么不见在场?还得我这个让她生前讨厌的'克星'给她送终。弄不好以后还得娶比我妈还大的堂嫂为妻,怎么娶?娶回家去每天比身材、斗奶么?”
妈妈闻言,气得拍了我后脑勺一巴掌:“死姑娘,胡说啥呢!怎么跟你爷爷说话!”她将我拉到一旁,压低声音,“你爷爷都八十九岁了,刚失去你大伯,现在又失去儿媳、孙子,说不定不久后还要失去曾孙。你让他怎么活?他还能活几年?你就不能让他开心地活下去么?”
我看着爷爷佝偻的背影和满头的白发,心中一软。是啊,这位曾经叱咤风云的老人,如今已是风烛残年。他经历了太多白发人送黑发人的悲剧。
“唉,罢了罢了。”我长叹一声,“这枷锁一般的孝道,我认了!”
爷爷闻言,眼中终于有了一丝光亮。他示意曹刚和我一起,为两位亡者闭合那圆睁的双眼。
我和曹刚颤抖着手,分别走向两具棺木。我负责为二伯母合眼,他则为自己的父亲合眼。
我的手触碰到二伯母冰冷僵硬的眼皮时,心脏狂跳不止。那双失去生气的眼睛直勾勾地瞪着,仿佛在控诉着什么。我深吸一口气,轻轻将她的眼皮抚下。
“哦耶,真特么刺激。”完成这个动作后,我低声自语,虽然心里怕得要死,生怕老太太又突然睁眼。
三叔公很快被请来主持兼祧仪式。这位族中长老面色凝重,在灵前点燃香烛,开始诵读古老的祭文。
“曹氏列祖列宗在上,今有曹氏二房曹沣,不幸绝嗣。经族中商议,特请十三房曹湉之女曹鹤宁兼祧二房,继承宗祧,延续香火...”
当我点头答应兼祧的那一刻,神奇的事情发生了——两位亡者原本微张的嘴竟然缓缓闭合,面容也变得安详了许多。三叔公见状,立即示意盖棺。
“盖棺——”
随着这一声吆喝,厚重的棺盖缓缓合上,将死亡的气息封闭在其中。
我和徐秋怡堂嫂一起穿上重孝,跪在灵前为二伯母上香、磕头。按照兼祧的规矩,堂嫂成了我名义上的“大老婆”。这个认知让我内心五味杂陈。
叩拜完毕,我和她并肩坐在椅子上,接受曹刚、曹珈、曹瑶这三个子女的敬茶。
“敬茶——”三叔公高声唱礼。
曹刚率先跪在我面前,双手奉上一杯茶,低着头不敢看我。看着他这副模样,我忽然想起一部影视剧里的情节,恶作剧之心顿起。
“曹刚,叫声亲爸爸来听听。”我挑眉道。
曹刚浑身一颤,脸涨得通红,嘴唇哆嗦了半天,才从牙缝里挤出三个字:“亲...爸...爸爸!”
“嗯,我刚儿乖。”我强忍着笑意,接过他递上的茶,轻轻啜了一口。
谁知这小子不知是脑袋抽风还是故意报复,竟然跪着转向我爸妈,高声叫道:“外公!外婆!”
我差点被茶水呛到,老娘真想给他两耳光!这混账东西,弄得我爸哭笑不得,妈妈更是尴尬地别过脸去。
“哦豁,十三爷爷变外公!”我无奈地摇头。
接下来轮到曹珈和曹瑶这对双胞胎姐妹。她们跪在我面前,低着头一言不发。
我看着她们,轻声道:“你两个,是要叫我小姑还是妈妈?你俩可别忘了,剥夺文昌武曲气运的神罚如同达摩克利斯之剑,悬在你们头上!”
姐妹俩对视一眼,曹珈怯生生地开口:“我们有亲妈,亲爸爸...我们叫不出来。以后只能叫你小妈妈!”
“可以,没问题。”我出人意料地爽快答应,“现在可以叫了吧?”
“小妈妈...”两个女孩细若蚊吟地叫道。
我满意地点点头,目光却不自觉地飘向一旁的堂嫂徐秋怡。她虽然年已四十,却因很少下地干活,在家专心照顾五个孩子,保养得相当好,看上去只有二十七八岁的模样,确实称得上风韵犹存。
爷爷在一旁感叹道:“秋怡这姑娘,大明中山武宁王后裔,嫁给曹樋真是可惜了,应该嫁给我们冬生才对。”
“爷爷又乱点鸳鸯谱!”我忍不住吐槽,“堂嫂比我妈还大呢!”
不过平心而论,若非我是女儿身,将这样一位美人娶回家也未尝不可。这个念头一出,我自己都觉得荒唐,不由得在心里哈哈大笑起来。
我爸看见我这般表现,笑着对我妈说:“陈瑛,你看你把我儿子教成啥样了!”
我妈立刻瞪了他一眼:“儿子?你已经有冬生和秋生两个儿子了,还不知足?秋波就是我可爱的独姑娘!下次再说错,滚出去睡沙发!”
兼祧仪式在一种诡异而又悲伤的氛围中结束了。葬礼刚一完成,曹刚就被他新任的“外公”——我的父亲曹湉上校拎到了湖城区人武部,找他姑爷爷兼姑外公周卫华中校补办征兵手续。
“到了部队好好改造,别给你小妈妈丢人!”父亲严厉地训斥道。
我站在村口,看着曹刚垂头丧气地跟着父亲上车离去,心中百感交集。这个曾经欺辱我的侄子,如今却成了我的“儿子”,命运的转折何其讽刺。
回到祖屋,爷爷已经睡下。妈妈在厨房准备晚饭,我独自一人坐在堂屋里,望着祖宗牌位发呆。
兼祧二房,这意味着我从今往后不仅要承担起自己的命运,还要背负起二房这一支的兴衰。紫微转世的身份尚未完全适应,如今又多了宗法意义上的子女,这一切都让我感到前所未有的压力。
“小妈妈...”一声怯生生的呼唤从门口传来。
我回头,看见曹珈和曹瑶姐妹俩站在门外,手中端着一盘水果。
“这是妈妈让我们送来的。”曹瑶小声说道,眼神中既有畏惧,也有一丝试探性的亲近。
我叹了口气,对她们招招手:“进来吧。”
姐妹俩小心翼翼地走进来,将水果放在桌上,却不敢坐下。
“既然我是你们的小妈妈,有些话我就直说了。”我正色道,“过去的恩怨,我可以看在你们老祖和你们妈妈的面上不再计较。但从今往后,你们必须谨言慎行,恪守本分。神罚之事,绝非儿戏。”
“我们明白。”姐妹俩连忙点头。
“回去吧,告诉你们妈妈,晚饭我不吃了,想一个人静静。”
姐妹俩离开后,我独自走上祖屋的阁楼。从这里可以俯瞰整个擒龙村,夕阳的余晖洒在层层叠叠的屋顶上,仿佛给这个古老的村庄镀上了一层金边。
在这个看似平静的村庄里,隐藏着太多不为人知的秘密和恩怨。而我所要面对的,不仅仅是人世间的纷争,还有来自神界的考验。
兼祧二房,或许只是这一切的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