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无疾感觉自己像是在无尽的黑暗深渊中沉浮了很久。破碎的记忆片段如同浮光掠影:扭曲的邪恶面孔、溃散的灰色潮水、赫伯特爵士惊愕的脸、骨杖碎裂的触感,还有……最后映入眼帘的,是奥莉薇娅那双带着难以言喻情绪的碧眸,以及她怀中那丝若有若无的冷冽清香。
剧痛是第一个回归的感觉,尤其是右拳和后背,仿佛被碾碎后又勉强粘合。他艰难地睁开沉重的眼皮,模糊的光线让他有些不适应。
“他醒了!”
一个带着惊喜的、略显稚嫩的声音响起,是负责照料他的一个流民少女。随即,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传来。
首先映入眼帘的是莉拉关切的面容。“感觉怎么样?”她的声音依旧沉稳,但眼底的担忧显而易见。
紧接着,奥莉薇娅的身影出现在视野里。她似乎清瘦了些,但依旧保持着那份优雅从容,只是眼下的淡淡青黑显示她并未好好休息。她手中端着一碗散发着苦涩药味的汤汁。
“领主大人,您已经昏迷三天了。”她的声音平静,将药碗放在一旁的木桌上,“您透支得很严重,艾莉莎女士说,您的右拳经脉受损,需要长时间调养,背后的伤口也再次崩裂,能活下来已是奇迹。”
谢无汐试着动了动,全身如同散架般疼痛,尤其是右臂,几乎抬不起来。他咧了咧嘴,想说话,喉咙却干涩得发不出声音。
奥莉薇娅似乎看穿了他的需求,对旁边的少女示意了一下。少女连忙端来温水,小心翼翼地喂他喝了几口。
清凉的水滋润了喉咙,谢无疾终于能发出沙哑的声音:“……镇子……怎么样了?”
“镇子没事。”奥莉薇娅回答道,语气带着一丝如释重负,“灰石堡的军队溃散后,没有再组织起有效的进攻。我们清理了战场,收敛了阵亡者的遗体。围墙已经彻底合拢,防御工事也在进一步加强。”
莉拉补充道:“矿洞那边很平静,艾莉莎检查过,那股邪恶能量确实消失了,至少暂时是。洞内只剩下一些残存的污染痕迹,需要时间慢慢净化。”
听到这些,谢无疾紧绷的心弦才稍稍放松。他还活着,鸦林镇也保住了。这波……好像不亏?
他尝试调动了一下内息,发现丹田空空如也,右拳那股清凉能量也感知不到,仿佛从未存在过。他皱了皱眉,看来这次的后遗症比想象中更严重。
“赫伯特……”他想起那个被他一拳轰飞的爵士。
“死了。”奥莉薇娅语气平淡,“尸体被灰石堡的溃兵带回去了。现在灰石堡内部乱成一团,为了继承权的问题争执不休,短时间内应该无力再对我们构成威胁。”
谢无疾点了点头,这算是个好消息。他目光转向奥莉薇娅,注意到她指尖沾染的一点墨迹,显然在他昏迷期间,这位大管家一点也没闲着。
“辛苦你了。”他难得正经地说了一句。
奥莉薇娅微微一怔,随即露出一抹完美的微笑:“分内之事。毕竟,确保‘资产’的价值,是管家的职责。”她巧妙地再次用上了这个带着调侃和利益捆绑的称呼。
谢无疾想翻个白眼,却牵动了伤口,只好作罢。他看向那碗黑乎乎的汤药,皱了皱鼻子:“这玩意儿……非喝不可?”
“伊芙琳和艾莉莎共同确认的配方,对修复您的经脉和伤势有好处。”奥莉薇娅将药碗端到他面前,语气温和却不容拒绝,“还是说,英明神武的领主大人,也怕苦?”
“谁……谁怕了!”谢无疾嘴硬道,接过药碗,屏住呼吸,一口气灌了下去。苦涩的味道瞬间弥漫口腔,让他整张脸都皱成了一团。
看着他龇牙咧嘴的样子,奥莉薇娅的嘴角不自觉地上扬了一个细微的弧度。
就在这时,一名护卫在门外禀报:“奥莉薇娅女士,镇外来了几个人,自称是来自刚铎王都的使者,要求见谢无疾领主。”
王都使者?
帐篷内的气氛瞬间变得有些微妙。
谢无疾和奥莉薇娅对视一眼,都看到了对方眼中的凝重。王都的使者在这个敏感的时刻到来,目的绝不单纯。
谢无疾挣扎着想坐起来,却被奥莉薇娅轻轻按住。
“您还需要休息。”她低声道,“我先去接待他们,探探口风。”
谢无疾沉吟了一下,点了点头。他现在这副模样,确实不适合见客。“小心点,看看他们是为灰石堡的事而来,还是……为了别的。”
奥莉薇娅会意,整理了一下衣裙,恢复了那副精明干练的仪态,对莉拉点了点头,转身走出了帐篷。
谢无疾靠在床头,看着帐篷门口的方向,眼神深邃。刚铎王都……他想起马拉斯蒂尔,想起那个关于“钥匙”和世界危机的秘密。使者的到来,是否意味着,那片更宏大也更危险的舞台,终于将目光投向了这片偏远的边境?
他感受着身体的虚弱和疼痛,又看了看自己缠满绷带、暂时废掉的右拳,嘴角却勾起了一丝熟悉的、混合着痞气与挑战意味的笑容。
“看来,想安安稳稳地当个土财主,还真是不容易啊……”
外面的风雨暂时停歇,但更复杂的暗流,似乎已经开始涌动。鸦林镇和他的领主,注定无法置身事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