通往王城最高层的漫长石阶,被晨光镀上了一层金色。每一步都仿佛踏在刚铎千年的历史与威权之上,靴底与光滑白石碰撞发出的清脆回响,在寂静的清晨格外清晰。两侧如同白色大理石雕塑般的卫兵,盔甲锃亮,目光如炬,无声地施加着无形的压力。奥莉薇娅低垂着眼睑,每一步都走得端庄得体,而莉拉则像一道沉默的影子,精灵的感知早已将周围所有隐藏的视线与可能的威胁纳入掌控。
谢无疾深吸了一口清冷的、带着石料与远方花香气息的空气,强迫自己挺直脊梁。他讨厌这种束缚感,但此刻,他必须扮演好一个即将受封的领主。
终于,他们抵达了谒见厅——刚铎心脏中的心脏。巨大的拱门如同巨兽的口,内部空间广阔得令人心生敬畏。高耸的穹顶上绘制着古老的星图与史诗画卷,七彩的阳光透过巨大的彩绘玻璃窗,投下庄严而斑斓的光柱,仿佛诸神投下的目光。空气中弥漫着一种混合了古老木料、抛光金属、稀有香料以及权力本身的味道。
厅内早已站满了人。刚铎的贵族们如同开屏的孔雀,身着最华丽的丝绸与天鹅绒,佩戴着传承已久的家族徽章,低声交谈着,形成一片嗡嗡的背景音。当谢无疾三人踏入时,所有的声音戛然而止,无数道目光——好奇、审视、轻蔑、估量——如同实质般聚焦过来,几乎要将他穿透。
他能感觉到奥莉薇娅在身边微不可察地绷紧了身体,莉拉的气息也变得更加内敛。他自己则努力维持着面部肌肉的平静,目光投向大厅尽头。
那里,高高的、雕刻着繁复纹路的白色王座空置着,象征着远征在外的阿拉贡国王。而在王座前,稍低一些的摄政王座上,端坐着德内梭尔二世。他面容严肃,眼神深邃如同幽潭,头戴象征摄政权威的秘银冠冕,手持权杖,不怒自威。他的身旁,坐着一位气质温婉而高贵的夫人,摄政王王妃。
然而,最吸引谢无疾目光的,是立于摄政王王座侧后方,那道英挺而略显孤独的身影。
伊欧玟公主。
她并未像其他贵族女子般穿着繁复的长裙,而是一身剪裁利落的深蓝色猎装,勾勒出挺拔的身姿。金色的长发如同熔化的黄金,简单束起,露出光洁的额头和线条清晰的下颌。她的美丽带着锋芒,碧蓝的眼眸如同未经驯化的鹰隼,清澈、锐利,此刻正毫不避讳地、带着浓厚兴趣与审视,直视着谢无疾。她腰间那柄造型优雅的长剑,在此刻华服云集的大厅里,显得如此格格不入,却又如此耀眼。
引路的礼官高声唱名,声音在宏伟的大厅中回荡:“边境开拓骑士,谢无疾,奉召晋见——!”
霎时间,号角声低沉而悠扬地响起,并非一声,而是七声,象征着刚铎的七层城区,庄严而肃穆。
谢无疾在奥莉薇娅眼神的示意下,深吸一口气,迈着尽可能沉稳的步伐,穿越长长的、铺着深蓝色地毯的中央通道,走向那权力的中心。两侧贵族的目光如同芒刺在背。
他在距离王座十步之遥处停下,这里是觐见的标准距离。按照奥莉薇娅反复叮嘱的礼仪,他右手握拳,重重叩击在自己左胸心脏位置,发出沉闷的响声,随即单膝跪地,低下头颅。这是骑士面对最高封君的最高礼节。
“臣,谢无疾,奉召前来,向摄政王陛下,致以最崇高的敬意与忠诚!”他的声音在空旷的大厅中响起,带着一丝刻意压制的紧张,但足够清晰。
德内梭尔二世的目光落在他身上,如同实质的重量。片刻的沉默后,摄政王沉稳威严的声音响起,每一个字都仿佛带着千钧之力:“起身,骑士。”
谢无疾依言站起,垂手而立,目光恭敬地落在摄政王胸前的徽章上,避免直视。
“谢无疾,”德内梭尔二世缓缓开口,声音传遍整个大厅,“你的名字,连同你在边境的事迹,已传至米那斯提力斯。于废墟中建立秩序,于荒野中抵御外侮,肃清匪患,守护商路……你以你的行动,证明了你的勇气、能力,以及对王国赋予职责的忠诚。”
他的话语如同定调,肯定了谢无疾的价值。
就在这时,一个略显尖锐的声音从贵族群中响起:“陛下,谢无疾骑士的勇武确实令人惊叹。只是,臣听闻他并非我中土常世之人,其力量来源与战斗方式,皆迥异于我等。如此……殊异之士,授予边境重任,是否需更为审慎?”
发言者是一位衣着华丽、面色白皙的中年贵族,佛诺斯伯爵,以保守和排外着称。
大厅内响起一阵细微的骚动,许多贵族的目光变得玩味起来。
谢无疾心中冷笑,正准备开口,另一个声音却抢先一步,清亮如剑鸣,打破了沉寂:
“佛诺斯伯爵!”
伊欧玟公主上前一步,与谢无疾几乎平行而立,她的目光锐利地扫过那位伯爵:“刚铎的律法与荣耀,何时是以出身和外表来评判一个人的忠诚与价值了?难道守护王国边疆、涤荡邪恶的功绩,还比不上虚无缥缈的来历猜测?”
她的话语掷地有声,带着一股不容置疑的凛然之气。“我辈骑士,当以手中之剑,心中之志为凭!谢无疾骑士已用行动证明了他的价值,这,便是最有力的回答!”
佛诺斯伯爵的脸瞬间涨红,他张了张嘴,但在伊欧玟那逼人的目光和摄政王沉默的注视下,终究没敢再反驳,悻悻地低下头:“公主殿下……所言极是。”
德内梭尔二世深邃的目光在女儿和谢无疾身上停留片刻,看不出喜怒。他缓缓抬起手中的权杖。
“伊欧玟所言,便是刚铎立国之本——功绩与忠诚,重于血脉与虚言。”他的声音再次响起,带着最终的决断,“谢无疾骑士,你的功绩,王国见证。你的忠诚,需用未来继续书写。”
他目光如炬,看向谢无疾:“此刻,在众位贵族见证下,以刚铎摄政王之名,以埃兰迪尔之星为引,我,德内梭尔,赐予你及你的合法子嗣,对鸦林镇及其法定附属土地的世袭统治权,并擢升你为——刚铎王国,鸦林镇男爵!”
“嗡——”
号角再次长鸣,这一次更加嘹亮,充满了宣告的意味。
一名身穿白袍、神色庄重的典礼官,双手捧着一个覆盖着深蓝色天鹅绒的托盘,稳步上前。托盘上,放置着一枚造型古朴的银质印章,上面雕刻着鸦林镇的简易地图轮廓与刚铎的七星辰徽记,旁边是一卷用银色丝带系起的羊皮纸任命状。
德内梭尔二世拿起印章,亲自将其递给单膝跪地的谢无疾。印章入手微沉,冰凉的触感仿佛带着历史的重量。
“接过它,便是接过了责任与荣耀。”摄政王的声音低沉而有力。
接着,他又拿起任命状,展开,朗声宣读其中代表王国意志的条文,声音在大厅中回荡,每一个字都仿佛镌刻在空气之中。
仪式完成。
谢无疾手持印信与任命状,再次躬身:“谢无疾,必不负陛下信任,不负王国重托,必将鸦林镇建设成王国边境永不陷落的堡垒!”这一次,他的声音中多了几分真正的郑重。
当他直起身,目光不经意间与一旁的伊欧玟相遇。她依旧站在那里,碧蓝的眼中少了几分之前的审视,多了些许难以言喻的复杂神色,似乎是对他顺利受封的认可,又像是对这沉重仪式本身的一丝不羁。
册封仪式在庄重的氛围中结束,接下来的宴会环节,谢无疾这位新晋男爵立刻成为了焦点。而他知道,真正的考验,或许才刚刚开始。但这第一步,他总算稳稳地迈了出去,在这白色王城的权力地图上,刻下了属于自己的第一个印记。而那枚冰冷的男爵印信,此刻正沉甸甸地躺在他的怀中,提醒着他已踏上的,是一条无法回头的征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