腊月的太初观,药庐的炉火烧得更旺了。
阿梨蹲在灶前添松枝,火星子噼啪溅在她新做的红棉裤上。沈砚捧着本《岭南采药录》从外面进来,发梢还沾着雪:“陆师兄,青竹帮的人送了封信来。”
信纸浸着血渍,字迹歪斜:“太初观救命!昨夜三更,我帮总舵遭袭,三十余口……全殁了。凶手留了暗影楼的蝎子标,说……说要引陆少侠去青竹谷。”
苏清欢捏紧信纸,指节泛白:“又是暗影楼!前番终南山一战,不是说余孽尽散了吗?”
陆昭将信凑近炉火,灰烬簌簌落下:“有人要借我们的手,引出暗影楼残部。”他转身看向众人,“陈师兄守观,清欢、沈砚随我去青竹谷。”
青竹谷在黔中深山,雪还没化尽。
陆昭踩着积雪前行,鞋底碾过冰碴,咯吱作响。行至谷中,忽闻腥风扑面——是腐肉混着铁锈味。
转过山坳,眼前一片焦土。
青竹帮的总舵只剩断壁残垣,焦黑的梁木间挂着未燃尽的幡旗。三十余具尸体横陈在地,皆是后心被淬毒的雁翎刀贯穿,伤口泛着青黑。
“是‘腐心毒’。”沈砚蹲下身验尸,“和当年黑风寨的毒蘑菇毒理相似,但更烈。”
苏清欢摸向尸体腰间的药囊:“他们没反抗?连暗器都没来得及发……”话音未落,她指尖触到一具尸体的手腕——脉门处有个极浅的针孔。
“是‘锁魂针’。”陆昭声音一沉,“凶手先用细针封了死者的哑穴,再补刀。这是要灭口,不留线索。”
暮色渐浓时,谷口传来马蹄声。
七个蒙着黑巾的人骑马而来,为首者掀开面巾,竟是之前被俘的暗影楼堂主!他脖颈的曼陀罗纹身泛着妖异的红:“陆昭,你毁我暗影楼,今日便让你血债血偿!”
“你早该死了。”陈安的齐眉棍已扫到他跟前,“谁在背后指使你?”
堂主不躲不闪,反手甩出七枚透骨钉!钉尖泛着幽蓝,正是“腐心毒”。苏清欢的银针破空而出,叮叮当当将毒钉尽数打落。沈砚趁机撒出白薇粉,堂主闷哼一声,踉跄后退。
“走!”他虚晃一招,纵马往谷内奔去。
陆昭纵身跃上马背:“追!”
马蹄踏碎冰河,众人追至一处山洞。
洞内点着牛油灯,照见墙上密密麻麻钉着各派弟子的名牌——少林、峨眉、甚至联盟的议事记录。最深处,一个戴青铜面具的男人正将最后一枚“锁魂针”扎入孩童后心。
“住手!”陆昭挥剑劈向男人。
男人侧身避开,面具下传出沙哑的笑声:“太初观的‘守正剑’?不过是块遮羞布。你护的那些人,哪个没藏过脏事?”他指向墙上的名牌,“你看,这才是江湖的真相——人人都是脏的,只有我,要替天行道!”
“疯子!”陈安的棍子砸向供桌,烛火纷飞中,露出男人腰间的令牌——刻着“阎罗司”三字。
“阎罗司?”陆昭瞳孔微缩,“那是二十年前被朝廷剿灭的杀手组织……”
男人狂笑:“朝廷杀不尽!我带着弟兄们重出江湖,专杀伪君子!青竹帮勾结毒贩,少林藏了叛徒,峨眉私吞赈灾银……他们该死!”
苏清欢望着墙上的名牌,声音发颤:“你杀的都是恶人,可为何连无辜孩童也不放过?”
“无辜?”男人扯下面具,半边脸爬满刀疤,“当年阎罗司被灭,我亲眼看着全家被屠。这世上,哪有无辜的人?”
陆昭的剑停在半空。
他想起师父临终前的话:“守正不是辨善恶,是守本心。该救的人,哪怕沾着泥,也要拉一把。”
“住口!”陆昭突然出剑。剑光如电,挑落男人手中的锁魂针。陈安的棍子紧跟而上,封了他的右腿;沈砚掷出药囊,迷香钻进他鼻孔;苏清欢的银针精准刺入他哑穴。
男人瘫倒在地,仍在嘶吼:“你们这些伪君子!终有一天……”
陆昭弯腰拾起他腰间的令牌,转身对沈砚:“把这牌子熔了。”又看向洞外的雪,“把孩子们葬了,立块碑,写‘无辜者安息’。”
返程时,雪下得更大了。
阿梨裹着厚棉袄等在山门,见众人归来,扑过来抱住陆昭:“师兄你没事就好!”她仰起脸,鼻尖沾着雪,“药庐熬了姜茶,还有你爱吃的枣糕。”
陆昭接过姜茶,热气熏得眼眶发酸。
苏清欢替他拍落肩头积雪:“那男人说的……你信吗?”
“信不信不重要。”陆昭望着药庐的灯火,“重要的是,我们守的‘正’,不是别人的嘴,是自己心里的秤。”
除夕夜,太初观的灯笼全点亮了。
陆昭站在山门前,看弟子们挂起“守正”灯牌。阿梨拽着他的衣角,要他猜灯谜。陈安的齐眉棍挑着烟花,炸出满天星子;苏清欢和沈砚在药庐煮热酒,香气漫遍山径。
远处传来更鼓,一下,两下,敲碎了雪夜的寂静。
陆昭知道,江湖的暗潮永远不会停。但只要药庐的炉火不熄,只要“守正”二字刻在每个弟子心里,太初观就永远是这片江湖的灯。
灯火长明,照见人间,也照见初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