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象之镜”破碎的震荡尚未完全平息,龙飞的意识便如同失重般,坠入了一片全新的领域。不再是乳白色的虚空,也不是冰冷的宇宙图景,而是一片……无边无际、汹涌澎湃的 海洋 。
并非由水构成,而是由无数混乱、斑斓、激烈交织的 情感能量 汇聚而成!
喜悦的金色浪花与悲伤的蓝色暗流碰撞,炸开一片迷离的泡沫;愤怒的赤红岩浆在海底翻滚,蒸腾起灼热的雾气;恐惧的墨色潮汐裹挟着冰冷的寒意,一次次冲击着他意识的堤岸;还有那些细微的、难以名状的情绪——对卡琳娜沉默信任的暖橙色依赖,对伊森笨拙忠诚的嫩绿色感激,对艾丽西亚神秘指引的银白色好奇,对苏瑶理性庇护的深蓝色敬重,对莫林引路之恩的古铜色怀念,甚至是对塔里斯背叛的灰黑色刺痛,对沃克中将压迫的暗紫色憎恶……
所有这些他经历过、压抑过、或未曾细察的情感,此刻都被无限放大,剥离了具体的事件和对象,化为最纯粹的能量形态,将他彻底淹没!
“呃啊——!”
龙飞发出一声痛苦的闷哼。这比直面过去的痛苦记忆更加难以承受!记忆至少有其脉络和边界,而这片情感之海,是混沌的,是原始的,是直接作用于灵魂本源的冲击!他感觉自己的意识像是一叶扁舟,被抛入情绪的风暴中心,随时可能被一个浪头拍散,或被一道暗流撕碎。
他试图挣扎,试图浮出“水面”,找到一丝理性的立足点。但每一次试图凝聚意识,都会被一股更强烈的情绪浪潮打乱。
一股巨大的、因澜星毁灭和小雅之死而生的悲伤与愤怒混合成的灰红色狂潮,将他狠狠卷入深处,几乎让他窒息。在那情感的漩涡中,他仿佛能听到小雅最后的惊叫,看到村庄燃烧的火焰,那股毁灭一切的冲动再次不受控制地滋生,体表隐隐有金红色的龙焰纹路闪现。
但紧接着,一股温暖的、代表着对卡琳娜和伊森生死与共情谊的橙黄色暖流包裹过来,中和了部分狂暴,带来一丝短暂的安定。然而这安定转瞬即逝,又被对联盟不公通缉的屈辱与愤懑(一种尖锐的亮黄色)所刺破。
他对自身龙裔身份的迷茫(一种不断变幻的雾气状能量),对“终焉裂隙”使命的沉重感(如同深水区的巨大压力),对力量失控的恐惧(冰冷的银色电蛇),对未来的不确定(不断扭曲的透明波纹)……所有这些复杂的情感,如同无数只无形的手,从四面八方拉扯着他,试图将他撕成碎片。
他“看”到了自己对卡琳娜,除了战友的信任,似乎还潜藏着一丝更深沉的、连自己都未曾明确的情感纽带,如同海底坚韧的水草,在暗流中摇曳。
他“看”到了自己对伊森,除了同伴的责任,还有一种近乎兄长的保护欲,希望这个敦厚的年轻人能远离自己带来的风暴。
他“看”到了自己对艾丽西亚,除了感激与神秘感,还有一种被其宁静气质所吸引的、难以言喻的向往。
这些平日里被危机和挣扎所掩盖的细微情感,此刻都赤裸裸地呈现出来,加入这场混乱的盛宴。
力量,在这片海洋中变得极不稳定。龙焰的波动随着他情绪的起伏而剧烈变化。时而因愤怒而炽烈燃烧,将周围的情绪海水蒸发出一片真空;时而又因短暂的温暖平静而变得温和,如同守护的烛火;时而又因恐惧和迷茫而几近熄灭,只余一点微弱的火星。
他无法控制力量,因为此刻,他连自己的情绪都无法掌控。
混乱!极致的混乱!
内省?这更像是一场被迫的、粗暴的自我解剖,将灵魂深处所有隐秘的角落都暴露出来,任其相互冲突、碰撞。
“停下来……让我出去……” 龙飞在意识的深处发出微弱的哀求,但情感之海毫不停歇,反而因为他的抗拒而变得更加狂暴。一股巨大的、源自血脉深处的、属于龙皇文明集体意志的孤独与苍凉(一种沉重如山的暗金色能量)如同海啸般涌来,瞬间将他吞没!
在这股宏大而古老的悲伤面前,他个人的痛苦仿佛都变得渺小。那是一个文明陨落时的不甘,是对未竟使命的执念,是流淌在血脉中、无法摆脱的沉重负担。
就在他的意识即将被这无尽的情绪混沌彻底同化、消散之际——
一个画面,异常清晰地浮现在混乱的浪潮之中。
那不是激烈的情感,也不是痛苦的记忆。那是他在奥米茄学院,刚刚结束一次能量控制训练后,疲惫地坐在训练场边。卡琳娜走过来,什么都没说,只是递给他一瓶能量饮料,然后在他身边坐下,默默地调试着自己的机械臂。伊森则在不远处,一边擦着汗,一边笨拙地试图讲个笑话缓解气氛,尽管笑话很冷。
没有言语,没有惊天动地的事件。
只有那一刻,短暂的、平凡的、却真实存在的 宁静 与 连接 。
这个画面,像是一块坚定的礁石,突兀地屹立在狂暴的情感海洋中。
龙飞几乎涣散的意识,猛地聚焦到了这块“礁石”之上。
他忽然明白了。
这片情感之海,要他经历的,或许并非梳理,而是 承受 与 认知 。
他无法消灭这些情感,无论是正面的还是负面的。悲伤、愤怒、恐惧,与温暖、信任、责任一样,都是他的一部分,构成了他之所以为“龙飞”的完整拼图。试图抗拒、否认任何一部分,只会导致更剧烈的内在冲突和力量失控。
他需要做的,不是成为情绪的主人(那或许是不可能的),而是学会与这片“海洋”共存。感知它的汹涌,理解它的源头,在风暴中寻找那属于自己的“礁石”——那些支撑着他、定义着他的核心情感与信念。
他不再试图挣扎着“浮出去”,而是放松了紧绷的意识,任由情绪的浪潮冲刷、包裹。他不再抗拒愤怒带来的灼热,而是感受其背后对不公的反抗;不再逃避悲伤的冰冷,而是体会其背后对失去之物的珍视;不再恐惧未来的迷雾,而是接纳其背后对未知的责任。
他主动去感知那对卡琳娜的复杂情感,承认那份超越战友的牵挂;他坦然面对对伊森的保护欲,接受这份源于共同经历的责任;他细细品味对艾丽西亚的向往,理解那是对一种截然不同生命形态的好奇与欣赏。
甚至,对于龙皇血脉带来的那份古老苍凉,他也尝试着去触碰,去感受那份跨越时空的沉重,而非一味地排斥。
混乱,并未消失。
风暴,依然肆虐。
但龙飞这叶扁舟,却不再随波逐流,试图对抗整个海洋。他开始调整自己的“帆”和“舵”,学习在风浪中保持平衡,学习从不同的情绪浪潮中汲取力量,或者至少,不被其轻易掀翻。
他体内的龙焰,虽然依旧随着情绪起伏,但那种极端的不稳定和失控的倾向,开始减弱。力量的光芒不再只是狂暴的金红,偶尔也会闪烁出代表宁静的微蓝,代表坚定的暗金,代表守护的暖橙……
他依旧在情感的漩涡中沉浮,但眼神(意识层面的映射)却逐渐从混乱迷茫,变得深沉而包容。
第二重试炼,“情感之海”,是一场更加凶险的内在旅程。它不考验你拒绝了什么,而是考验你承受了什么,以及,你如何在承受中,找到并锚定那个完整的、复杂的、真实的—— 自我 。
当龙飞终于在这片无尽的海洋中,初步建立起一种动态的、脆弱的平衡时,周围汹涌的情感能量,开始以一种缓慢而有序的方式,向他意识的中心汇聚、沉淀……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