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枫的动作很轻,但工兵匕首与水泥块摩擦,依然发出了细微的“沙沙”声。在这死一般寂静的夜晚,任何一点声响都显得格外刺耳。
“兄弟,行不行啊?”陈虎蹲在后面,心都提到了嗓子眼,“俺这心跳得跟打鼓似的,要不俺上去,直接拿枪托给它砸开得了。”
“别出声!”猴子一把拉住他,压着嗓子说,“陈虎大哥,你想把鬼子巡逻队招来啊?听,脚步声!”
三人立刻像雕塑一样,紧紧贴在臭水沟的沟壁上,一动不动。
一队巡逻的鬼子兵,迈着整齐的步伐,从他们头顶的围墙上走了过去。皮靴踩在冻土上的声音,“嘎吱,嘎吱”,每一下都像是踩在他们的心上。
直到脚步声彻底远去,陈虎才长长地吐出一口气。
“他娘的,比跟鬼子拼刺刀还紧张。”
林枫没有理会他们的对话,他的全部注意力,都集中在手中的匕首上。鬼子用来封堵排水口的水泥并不算太好,加上风吹日晒,已经有些松动。他找准了缝隙,用匕首尖一点点地剔除,然后用力一撬。
“咔哒。”
一块水泥应声脱落,掉进了沟里。
有门儿!
猴子和陈虎都是精神一振。
林枫继续着手上的工作,他的动作不快,但极有耐心。每当探照灯扫过来,或者巡逻队靠近时,他就停下来,等危险过去,再继续。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排水口的水泥和碎石,被一块块地清理了出来,露出了一个黑乎乎的洞口。
“通了!”猴子喜不自胜地轻呼一声。
林枫向他做了个手势,然后自己第一个俯下身,像一条泥鳅一样,钻进了狭窄的排水管道。
一股浓烈得令人作呕的恶臭,瞬间包裹了他。管道里又湿又滑,到处都是黏糊糊的污物。林枫强忍着不适,在黑暗中摸索着向前爬行。
“快,跟上!”猴子招呼了一声陈虎,也跟着钻了进去。
陈虎体型最壮,腿上又有伤,钻这个管道对他来说,无疑是一种折磨。他咬着牙,用胳膊和另一条好腿发力,一点点地往前蹭。
就在他半个身子刚钻进管道时,那该死的探照灯,又一次扫了回来!
雪亮的光柱,正好照在排水口的洞口上。
“不好!”管道里的猴子心里一惊。
说时迟那时快,已经完全钻进去的林枫,猛地从里面伸出手,一把抓住陈虎的衣领,用力向里一拽!猴子也在前面帮忙拉。
两人合力之下,硬是赶在光柱停留的三四秒钟内,将陈虎庞大的身躯,给拖进了管道。
“呼……呼……”陈虎趴在管道里,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刚才那一下,差点把他的魂吓飞。
“别停,继续走。”林枫冷静的声音从最前面传来。
管道并不长,大概爬了十几米,前方就出现了一丝光亮。林枫在出口处停了下来,仔细地向外观察。
出口在一个堆满杂物的角落里,外面就是据点的后院。不远处,就是他们此行的目标——仓库。
仓库院子的门口,站着两个荷枪实弹的哨兵。院墙上,一排排的电网在夜色中发出“滋滋”的轻响和幽蓝的电火花。
林枫确认外面暂时安全,这才从管道里钻了出来。
三人从藏身的杂物堆后面,悄悄探出头,观察着仓库的情况。
“林大哥,你看,跟俺说的一样吧?”猴子指着电网,一脸愁容,“这玩意儿可碰不得,一碰就得变成焦炭。门口还有两个哨兵,咱们怎么进去?”
“硬闯肯定不行。”陈虎也皱起了眉头,“这可咋办?难道白来了?”
林枫没有说话,他的目光,越过戒备森严的仓库,落在了仓库旁边,靠近煤堆的一个独立的小黑屋上。那屋子看起来很破旧,像是临时搭建的工具棚。
就在这时,一阵极其微弱的、金属摩擦的声音,从那个小黑屋的方向传了过来。
“什么声音?”陈虎警惕地端起了机枪。
“好像……是从那个屋子里传出来的。”猴子也竖起了耳朵。
林枫立刻做了一个手势,示意两人噤声,然后自己一猫腰,借助着夜色的掩护,向那个小黑屋摸了过去。
猴子和陈虎立刻跟上。
三人悄无声息地来到小黑屋的墙边。那声音更清晰了,是有人在用东西,一下一下地刮着什么。
猴子仗着身手敏捷,凑到墙壁的一条裂缝前,眯起一只眼睛向里望去。只看了一眼,他立刻缩了回来,脸上满是惊讶的神色,对林枫连连打着手势。
林枫也凑了过去。
只见昏暗的屋子里,一个穿着破烂囚服、身材魁梧的汉子,正蹲在地上。他的脚上戴着沉重的脚镣,而他,正用一块磨尖的铁片,费力地撬着脚镣的锁芯。在他的身边,还放着几个用泥巴捏成的疙瘩,上面插着一些奇怪的金属丝。
“是咱们的同胞?”陈虎也看到了,低声问道,“被抓来的劳工?”
“不像。”林枫摇了摇头。这个人的眼神,充满了不屈和狠厉,完全不像一个被磨平了棱角的苦力。
屋子里的汉子似乎察觉到了什么,撬锁的动作猛地一停,警惕地抬起了头。
不能再等了!
林枫眼中寒光一闪,对陈虎和猴子使了个眼色,然后猛地后退两步,一脚踹向了那扇薄薄的木门。
“砰!”
木门应声而开!
林枫一个箭步冲了进去,手中的“猎鹰”步枪,稳稳地指向了屋里的汉子。
“别动!”
那汉子显然没料到会有人破门而入,但他反应极快,在被枪口指住的瞬间,他没有选择反抗,而是闪电般地抓起身边的那个泥疙瘩,和一小截引线。
“都别过来!”汉子声音沙哑,但却异常沉稳,“不然,咱们就一起上西天!”
陈虎和猴子也冲了进来,看到汉子手中的东西,都吃了一惊。
“你手里拿的什么玩意儿?”陈虎用机枪指着他,厉声问道。
“土制炸药。”那汉子咧开嘴,露出一口被煤灰染黑的牙,“足够把这间破屋子,还有你们几个,都送上天!说!你们是什么人?”
“这话该我们问你!”林枫的枪口依旧稳定,“你是谁?为什么会在这里?”
“老子叫雷震!”那汉子昂着头,眼中没有丝毫的畏惧,“一个月前,炸鬼子军火库,失手被俘了。鬼子以为老子是普通老百姓,就把老子关在这里,白天挖煤,晚上回来睡觉。”
“雷震?”猴子听到这个名字,突然叫了起来,“外号‘雷子’的那个雷震?在奉天城外,一个人炸了鬼子一座铁路桥的那个?”
雷震愣住了,他狐疑地看着眼前这个瘦小的少年:“你……你怎么知道?”
“我们是抗日义勇军的!”林枫见状,立刻说道,“我们都是打鬼子的兄弟!”
雷震脸上的警惕,并没有因此减少半分:“义勇军?谁知道你们是真是假。这年头,披着义勇军皮的汉奸还少吗?”
“你他娘的!”陈虎脾气火爆,忍不住骂道,“你睁开你的狗眼看看!我们要是汉奸,用得着从臭水沟里钻进来?这位兄弟,”他一指林枫,“就是‘绝命一枪’!前几天在狼牙山,一个人干掉鬼子一个加强小队!”
“绝命一枪?”
雷震的瞳孔猛地一缩。这个名号,最近在鬼子和各路抗日队伍里,都传得神乎其神。他仔仔细细地打量着林枫,这个看起来还有些稚嫩的年轻人。
林枫点了点头,算是默认。
雷震盯着林枫看了许久,终于,他缓缓地放下了手中的土制炸药。
“我相信你们。”他长出了一口气,“鬼子做梦也想不到,他们抓回来的苦力,是个玩炸药的祖宗。我这些天,白天挖煤,晚上就偷偷弄点硝石、硫磺,再混上点木炭,做了这几个宝贝疙瘩,本来打算今晚就送小鬼子一份大礼,没想到,先遇上你们了。”
“你要炸仓库?”林枫问道。
“对!”雷震一指不远处的仓库,“鬼子的弹药,全在那里面!只要把它点了,青石镇的鬼子,就成了没牙的老虎!”
四人的目光,不约而同地望向了那个戒备森严的仓库。
一个神枪手,一个机枪手,一个侦察兵,再加上一个爆破专家。
一支精悍的四人小队,在这座日军据点的心脏地带,悄然成型。
“可是,那电网怎么办?”猴子提出了最关键的问题。
“山人自有妙计。”雷震神秘一笑,他从墙角拿起一个用细铜丝和竹片做成的、奇形怪状的工具,“想过去,得先让它‘睡着’。不过,过程可能会有点……刺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