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水感觉自己像是被打包成一个ZIp压缩文件，然后通过一个极不稳定的网络上传。
整个过程充满了丢包、乱码和404报错的眩晕感。
当她再次恢复意识时，那种轻飘飘的魂体状态消失了，取而代代的是一种沉重、虚弱、还带着点酸臭味的实体感。
一股浓烈的消毒水气味直冲鼻腔，让她忍不住皱起了眉头。
她缓缓睁开眼，映入眼帘的是斑驳泛黄的天花板，上面还有一个老旧的、结着蜘蛛网的吊扇。
身下是硬邦邦的床板，盖在身上的被子散发着一股潮湿的霉味。
“系统环境切换完成，正在载入新数据……”余水的大脑自动浮现出这样的项目术语。
紧接着，一股不属于她的记忆，如同一段被强行注入的混乱代码，开始在她的脑海里疯狂刷屏。
一个叫“何雨水”的女孩的一生，从模糊的童年片段，到在学校里被人指指点点的窘迫，再到课堂上天旋地转的眩晕，最后是无尽的饥饿和黑暗……
余水，或者说，现在的何雨水，闭上眼睛，开始冷静地对这些涌入的“数据”进行分类、整理和分析。
原主叫何雨水，一个十八岁的女高中生。
父亲早年跟一个寡妇跑了，母亲生下她不久后也病逝了。
她和唯一的亲哥哥何雨柱相依为命。
哥哥何雨柱，外号傻柱，是轧钢厂食堂的大厨，一个月工资三十七块五，在这个年代算得上是高收入人群。
按理说，养活一个妹妹绰绰有余。
但问题就出在这个哥哥身上。
何雨柱为人仗义，或者说，是有点缺心眼儿的仗义。
他接济邻居秦淮茹一家，比接济自己的亲妹妹还上心。
给秦淮茹家带剩菜、送白面，眼睛都不眨一下。
而对自己的亲妹妹，却总是忽略。
他总觉得，妹妹在学校寄宿，吃穿不愁，他每个月给她几块钱零花就足够了。
记忆的碎片拼接起来，形成了一幅令人心酸的画面：原主何雨水是个自尊心极强的姑娘，她不愿在学校里表现出自己的窘迫，更不愿跟哥哥抱怨，让他为难。
于是，当哥哥忘记给生活费的时候，她就默默忍着。
一天三顿饭，变成一天两顿，再到一天一顿。
最后，只能靠喝水充饥，偶尔买个最便宜的窝窝头。
这次，就是在课堂上，因为长期的营养不良和严重的低血糖，她直接晕了过去。
送到医院，还没来得及抢救，一口气没上来，人就没了。
而自己，就在这个时间点，被地府那帮不靠谱的家伙，“热插拔”了进来。
“原来这就是阎王说的‘家世简单’……”何雨水嘴角勾起一抹冷笑。
父母双亡，只有一个拎不清的哥哥，人际关系确实简单。
但这个开局，简直就是一个天坑。
这不叫“资产重组”，这叫“接盘烂尾项目”！
她动了动手指，感受着这具身体的虚弱。
皮包骨头，指甲里还带着点洗不干净的墨水渍。
她能清晰地感觉到胃里火烧火燎的空虚感，这是身体最原始的饥饿信号。
“嘀——系统硬件状态：严重亏电。建议立即补充能量。”她的大脑里又冒出奇怪的旁白。
就在这时，病房的门“吱呀”一声被推开了。
一个穿着蓝色工装，身材高大，但脸上带着几分焦躁和不耐烦的年轻男人走了进来。
他看到床上的人已经醒了，先是愣了一下，随即大步走过来，劈头盖脸就是一句。
“我说你个死丫头，出息了啊！就知道瞎玩，在学校不好好吃饭，晕倒了，你丢不丢人！害得我被厂里领导一顿批，假都扣了半天！”
来人正是何雨柱，傻柱。
他的声音很大，带着一股子不容置喙的斥责意味，完全没有半点关心妹妹身体的意思。
何雨水融合了原主的记忆，对眼前这个哥哥的情感很复杂。
有孺慕，有失望，也有深深的委屈。
但此刻，占据主导的，是属于项目经理余水的冷静和审视。
她没有像原主那样懦弱地低下头，而是抬起眼，平静地看着他。
“我没有不好好吃饭。”她的声音因为虚弱而有些沙哑，但吐字清晰。
傻柱被她看得一愣，他印象里的妹妹，每次被他教训，都是低着头不敢说话的。
今天这是怎么了？
眼神这么……陌生？
“没有不好好吃饭？没有不好好吃饭，你能饿晕了？！”傻柱的火气又上来了，“我每个月不都给你钱了吗？你钱花哪儿去了？是不是在学校跟那些不三不四的人学坏了，乱花钱？”
他这番话，充满了主观臆断和不信任。
何雨水的心里，属于原主的那份委屈瞬间涌了上来，眼眶一热，差点掉下泪来。
但她强行压了下去。
哭闹解决不了问题，只会让对方觉得你在无理取闹。
这是她当项目经理时学到的第一课。
“你上一次给我钱，是什么时候？”她轻轻地问道。
“什么什么时候？”傻柱被问得有点懵，“不就……不就上个月吗？我……”
他的话说到一半，卡住了。
他开始努力回想，脑子里闪过的，全是秦淮茹找他借钱、贾张氏找他要棒子面的画面，还有他把饭盒偷偷给秦淮茹家孩子的场景……
至于自己的妹妹，那个模糊的影子……他好像，真的有段时间没顾上了。
是一个月？
还是两个月？
看着傻柱脸上闪过的迷茫和心虚，何雨水心里叹了口气。
指望他自己想起来，怕是有点难。
正在这时，病房门口传来一个温和的女声。
“何雨柱同志，你来了。”
一个戴着眼镜，看起来四十多岁的中年女老师走了进来，手里还拎着一个装着热水的搪瓷缸。
她是何雨水的班主任，王老师。
“王老师。”傻柱看到老师，气势顿时矮了半截，连忙挤出个笑脸，“给您添麻烦了。这丫头，太不懂事了！”
王老师把搪瓷缸放到床头柜上，推了推眼镜，脸色却不怎么好看。
她看了一眼床上虚弱的何雨水，然后转向傻柱，语气变得严肃起来。
“何雨柱同志，我正要跟你谈谈雨水同学的情况。”王老师的目光很锐利，“你说她不懂事，我看，最不懂事的，是你这个当哥哥的！”
“啊？”傻柱彻底懵了。
“你还好意思问我？”王老师的声音提高了几分，“你知不知道，雨水同学这几个月在学校是怎么过的？食堂里，别的同学好歹有个菜，她顿顿都是一个窝头，有时候连窝头都没有，就着免费的菜汤下咽！”
“我问她，她总说是为了省钱，想攒钱买复习资料。我还以为是孩子懂事，今天听了医生的话我才知道，她是真的没钱吃饭！”
王老师越说越气：“我上周还看到她把同学吃剩下不要的半个馒头捡起来，偷偷藏在书包里！我当时还以为我看错了！你一个轧钢厂的大厨，一个月几十块工资，就让你妹妹过这种日子？你这个哥哥是怎么当的？！”
这一番话，像是一记记重锤，狠狠地砸在傻柱的心上。
他的脸，以肉眼可见的速度，从白到红，再从红到紫，最后变成了猪肝色。
他脑子里“嗡”的一声，王老师的话和妹妹那句“你上一次给我钱是什么时候”重合在了一起。
他终于想起来了，上一次，好像是……是过完年那会儿？
那不是三个月前了吗？！
这三个月，他都在忙什么？
忙着给秦姐家送粮，忙着跟许大茂斗嘴，忙着在厂里显摆自己的厨艺……他完全，彻彻底底地，把自己的亲妹妹给忘了！
他以为她一直在学校过得很好，却不知道她连饭都吃不饱，到了捡别人剩饭吃的地步！
一股巨大的羞愧和懊悔，如同潮水般将他淹没。
他看着床上瘦得脱了相的妹妹，那张苍白的小脸，那双平静得有些过分的眼睛，心里像是被刀子狠狠地剜了一下。
“我……我……”傻柱张着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高大的身躯在原地晃了晃，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周围仿佛有无数双眼睛在嘲笑他，说他傻柱，真是个傻子！
对一个外人比对亲妹妹还好！
王老师看他这样，也知道再说下去没用了，叹了口气，把声音放缓了些：“行了，现在说这些也没用。医生说孩子是严重营养不良，得好好补补。你赶紧去想想办法，先把住院费交了，再给孩子弄点有营养的东西吃。”
“哎！哎！”傻柱如梦初醒，连连点头。他不敢再看妹妹的眼睛，转身就往外跑，跑得踉踉跄跄，差点撞在门框上。
“我这就去！我这就去买鸡！我给她炖鸡汤喝！”
声音从走廊里传来，带着一丝仓皇和决绝。
病房里，终于安静了下来。
王老师看着床上的何雨水，心疼地摸了摸她的头：“孩子，苦了你了。”
何雨水感受着头顶的温度，那是久违的、不含任何杂质的关怀。
她心里那块属于项目经理余水的坚冰，似乎也融化了一角。
她对着王老师，露出了来到这个世界后的第一个，也是真正意义上的微笑。
“谢谢您，王老师。我没事了。”
是的，没事了。
旧的项目已经彻底终结，新的项目刚刚启动。
虽然开局是个天坑，但好在，她的“新手启动资金包”——那颗芥子如意珠，正安静地躺在她的识海里，散发着微不可察的温润。
项目经理余水，不，从现在起，是何雨水了。
她的新项目，正式立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