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莉回到阎家的时候,阎家的午饭刚刚开始。
饭桌上,摆着一盆稀得能当镜子照的玉米糊糊,一小碟黑乎乎的咸菜疙瘩,还有几个干硬的窝窝头。
这就是阎家雷打不动的午餐标配。
阎埠贵端着个大碗,呼噜呼噜喝得正香。
阎解成则皱着眉头,一脸嫌弃地用筷子戳着碗里的窝窝头,仿佛那不是粮食,而是仇人。
看到于莉进来,父子俩的动作,不约而同地停了下来。
他们的目光,像两把精准的探照灯,越过于莉的身体,死死地锁定了她那只插在口袋里的手。
“回来了?”阎解成懒洋洋地抬了抬眼皮,语气里听不出半点关心,只有一种不耐烦的催促,“活干完了?”
“嗯。”于莉低低地应了一声。
“钱呢?”
阎埠贵放下了碗,推了推鼻梁上的老花镜,直接开门见山。
这两个字,才是他最关心的。
于莉的心,猛地沉了下去。
她回来的路上,一直在想,何雨水给她的那五毛钱,要不要藏起来。
这是她凭自己劳动挣来的第一笔钱,她想留着,给自己,或者给妹妹买点什么。
可一看到公公那双精明到泛着寒光的眼睛,她就知道,自己藏不住。
她默默地从口袋里,掏出了那张被手心里的汗浸得有些发潮的五毛钱,递了过去。
阎埠贵接过来,就着光,仔仔细细地看了两遍,确认是真钱,这才满意地揣进了自己上衣的内兜里。
那个口袋,是他专门用来放钱的,贴身放着,比谁都亲。
“还算没白去。”他点了点头,算是给了于莉一句“表扬”,然后指了指桌上的碗筷,“你一定是吃完饭了,等会儿我们吃完饭,你把碗洗了,顺便院里那几件衣服收了。”
于莉看着桌上那盆玉米糊糊,胃里一阵翻江倒海。
她中午,在何家吃的是猪肉白菜馅的饺子。
何雨水一口一个“于莉姐”,把她当成平等的客人对待。
而在这里,她累死累活,换来的五毛钱,连看都没看热乎,就被收走了。
等待她的,依然是冷言冷语和永远干不完的活。
【于莉内心独-白:为什么……为什么会这样?我明明是这个家的人啊……为什么感觉,我还不如一个外人?】
强烈的对比,像一根根尖锐的刺,扎得她心里生疼。
她默默地坐在角落里,看着他们像猪一样呼噜呼噜的喝着棒子面粥。
何雨水那番话,还在她脑子里一遍遍地回响。
“这个机会,是你自己,给自己挣一个‘人’样儿的机会!”
一个大胆的念头,开始在她心底疯狂滋长。
她决定,试一试。
就试探一下。
她鼓起了这辈子最大的勇气,抬起头,看着正用窝窝头蘸着咸菜汤吃得津津有味的公公和丈夫。
“爸,解成。”她的声音,有些干涩,有些发抖,“今天……雨水妹子跟我说了一件事。”
“什么事?”阎解成头也不抬地问。
“她说……轧钢厂的后厨,缺一个洗菜择菜的正式工……她想,推荐我去。”于莉几乎是用尽了全身的力气,才把这句话完整地说出来。
说完,她紧张地屏住了呼吸,等待着宣判。
她心里,还存着一丝微弱的,不切实际的幻想。
或许……或许他们会同意呢?
毕竟,那可是正式工啊!
每个月都有固定的工资,对这个精打细算的家来说,不是一件天大的好事吗?
然而,她等来的,是死一般的寂静。
阎解成戳窝窝头的动作停住了。
阎埠贵喝粥的呼噜声也消失了。
父子俩,像被按下了暂停键,同时抬起头,用一种极其古怪的,见了鬼一样的眼神,看着于莉。
“你说什么?”阎解成先开了口,他掏了掏耳朵,以为自己听错了,“你去当正式工?何雨水推荐你去?”
“嗯。”于莉小声地点了点头。
“噗——”
阎埠贵一口玉米糊糊直接喷了出来,溅得到处都是。
他猛地一拍桌子,那双老花镜后面的小眼睛,瞪得溜圆!
“胡闹!简直是胡闹!”他厉声喝道,声音尖利得像被踩了尾巴的猫!
【阎埠贵内心独白:这个败家娘们!她脑子里装的都是屎吗?!她去上班?她去上班了,家里这一摊子活谁干?我那一大家子的饭谁做?衣服谁洗?解娣谁带?难道要我这个当公公的去干吗?!她那点工资,够干什么的?请个保姆都不够她那点工资的钱!我呸!天底下哪有这么赔本的买卖!这个何雨水,真是毒!太毒了!这是想挖我阎家的根啊!】
阎埠贵的算盘,在脑子里打得震天响。
于莉这个免费保姆,是他这辈子最得意的一笔“投资”,零成本,高回报,用了这么多年都没出过毛病。
现在,有人想把他的“固定资产”,变成别人的“流动资金”,这比拿刀割他的肉还让他难受!
“不行!我不同意!”阎解成也反应了过来,把筷子重重地往桌上一拍!
他的理由,和阎埠贵又不一样。
【阎解成内心独-白:让她去上班?去轧钢厂后厨?那不是跟傻柱一个地方吗?天天抛头露面的,让厂里那帮人怎么看我?说我阎解成没本事,养不活老婆,要靠老婆出去当工人养家?我这脸往哪儿搁?!再说了,她要是有了工作,挣了钱,翅膀硬了,以后在家里还不得翻了天?还听不听我的了?不行!绝对不行!】
一个怕亏钱,一个怕丢脸。
父子俩的目的出奇的一致,那就是,把于莉的这个念头,死死地按死在萌芽状态!
“于莉,你是不是脑子进水了?”阎解成站起身,指着于莉的鼻子骂道,“就你?还想当正式工?你认识几个字啊?人家要你吗?肯定是何雨水那个小妖女在耍你玩呢!”
“就是!”阎埠贵在一旁帮腔,他换上了一副语重心长的口吻,“于莉啊,你太单纯了。何家那丫头,心眼比针尖还小,今天让你去扫地,明天就敢让你去掏厕所!她这是在算计你,算计我们家呢!你可不能上当啊!”
“一个女人家,就应该安分守己地在家相夫教子,操持家务,别整天想那些有的没的,不切实际!”
“安分守己?”于莉看着眼前这两个男人丑恶的嘴脸,听着他们那些自私到极点的理由,她心底那最后一丝幻想,也彻底破灭了。
他们根本没有一个人,是站在她的角度上,为她考虑过一秒钟。
他们只考虑自己的利益,自己的面子。
在他们眼里,她就不是一个活生生的人。
她只是一个物件,一个附属品。
何雨水说得对。
她真的是,一个不用花钱的老妈子。
一股前所未有的,冰冷的愤怒,像岩浆一样,从她的心底,缓缓地,却又不可遏制地,升腾起来。
她的身体,开始微微发抖。不是因为害怕,而是因为,极致的愤怒和失望。
她看着他们,没有说话。
那眼神,却让阎家父子俩,同时感到了一丝莫名的心悸。
那是一种,看陌生人的眼神。
不,比看陌生人,还要冰冷。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