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阳的最后一丝余晖彻底沉入地平线,金陵城被朦胧的暮色与渐次亮起的灯火笼罩。
就在这昼夜交替的暧昧时分,一直于厢房中闭目凝神、将神念如同蛛网般悄然散布出去的杨过,猛然睁开了双眼!
来了!
在他的神念感知中,几股迅疾而隐蔽的气息,正以一种远超常人的速度从城西方向潜入金陵城。
这些气息刻意收敛,却难掩其中的阴冷与煞气,与这座繁华古都的平和氛围格格不入。
他们目标明确,进城后毫不停留,径直朝着……醉仙楼的方向而来!
果然,不过半盏茶的功夫,客栈那扇单薄的木门再次被推开,风铃发出一串急促的乱响。
五道身着紧身黑衣、一双双精光四射眼眸的身影,如同鬼魅般闪入店内。
他们行动间悄无声息,配合默契,显然训练有素。
为首一人身形高大,气息最为沉稳,而他后背上赫然负着一个长方形的硕大木箱!
郭襄!
杨过心中笃定,眼神瞬间锐利如刀。
这帮人选择醉仙楼,正是看中了此地偏僻冷清,不易引人注目。
柜台后的老板正扒拉着算盘珠子,盘算着今天的“横财”,被这突然闯入、煞气腾腾的五人吓了一跳。
尤其是看到他们这身打扮,心中更是叫苦不迭,暗道今天是什么日子,尽招些不好惹的主。
那为首的黑衣人目光冰冷地扫过空荡的大堂,也不废话,直接屈指一弹,一锭分量不小的黄金“咚”一声落在柜台上,声音沉闷而有力。
“老板,给我们安排一间大房,要僻静的。”他的声音沙哑低沉,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口吻。
老板看着那锭金子,眼中闪过一丝贪婪,但更多是畏惧。
他小心翼翼地赔着笑脸,试探着问:“几位客官……你们这么多人,只要一间大房,会不会……有点挤?要不……”
“别废话!”
另一名黑衣人厉声打断,眼神凶戾。
“照做便是!”
老板吓得一缩脖子,连忙将金子捞进手里,点头哈腰。
“是是是!”
“没问题,绝对没问题!”
“客官们放心,小店后头有间僻静的大通铺,保证安静!”
顾客就是上帝,钱给到位了,别说住一间房,就是把店拆了也得笑着伺候。
他立刻扯开嗓子朝后院喊道:
“阿吉!死小子快滚出来!”
“带这几位贵客去后院东头那间大房!”
阿吉慢吞吞地走了出来,看到这五个黑衣人,睡眼惺忪的脸上也掠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凝重,但他并未多言,只是懒洋洋地说了声“跟我来”,便领着五人朝客栈更深、更僻静的后院走去。
看着五人消失在通往后院的走廊尽头,老板长长舒了口气,擦了擦额角并不存在的冷汗。
他掂量着手里新得的金锭,脸上却没了之前的喜色,反而布满了忧虑,低声喃喃自语:
“又是魔门中人…… ”
“身上那股子阴狠劲儿,错不了。”
“今天真是撞了邪了,先是来了个一身浩然正气的儒门小子,接着是那个玩卦的,现在又冒出这么一伙煞神……”
“我这小小的醉仙楼,何时成了风云汇聚之地了?看来今晚,注定不太平啊!”
就在那五名黑衣人跟着阿吉消失在通往后院的阴影中时,白佑微正好从厨房忙活完,拎着块抹布回到前厅。
她虽未与那几人照面,但远远瞥见他们的背影和那股子挥之不去的阴冷气息,侠义心肠顿时让她皱起了秀眉。
她几步冲到柜台前,将抹布往台子上一甩,压低声音对还在那儿掂量金子的老板急道:
“老财迷!”
“你疯啦?”
“刚才进去那几个人,一看就鬼鬼祟祟、不是善类!”
“你怎么什么妖魔鬼怪都往店里招待啊?”
老板正心疼自己这小店可能要卷入是非,一听白佑微这话,没好气地白了她一眼,一把将金子揣进怀里,仿佛这样才能找到点安全感。
“去去去!”
“小丫头片子懂什么?”
“什么好人坏人?”
“在老子这儿,只要钱给到位,那就是天底下最讲道理的贵客!”
“你管他是什么来路?”
他越说越觉得有理,指着白佑微的鼻子数落起来。
“我不开门做生意,哪来的钱买米买面?”
“你们这几个吃白饭的,早就喝西北风去了!”
“一天天的,正事干不了多少,管的闲事倒是一箩筐!”
战火眼看就要蔓延,老板话锋一转,精准地抛出了惯用的“挡箭牌”。
“尤其是那个阿吉!”
“简直就是个饭桶!”
“一顿吃得比猪还多,干活比蜗牛还慢!”
“再这么下去,我这小店非得被他吃垮不可!我真是倒了八辈子血霉!”
说来也巧,他话音刚落,阿吉正好安顿完那几个黑衣人,耷拉着脑袋,慢悠悠地晃回前堂,准备继续找地方打盹儿。
老板这后半句抱怨,一字不落地钻进了他的耳朵。
阿吉揉了揉鼻子,一脸无辜地抬起头,瓮声瓮气地反驳。
“老板,你这就不讲道理了。”
“我今天可是老老实实干活,没招你没惹你吧?”
“怎么又在背后蛐蛐我?”
老板正在气头上,被当事人抓个正着,脸上有点挂不住,但嘴上却更硬了,捶胸顿足地开始唱念做打。
“哎呦喂!”
“你是今天没气我,你是天天气我!”
“想起来我就后悔啊!”
“当初我怎么就鬼迷了心窍,从路边把你这么个拖油瓶给捡回来?”
“真是请神容易送神难!”
“我这是造的什么孽哦,我的命好苦啊——”
他这一番唱作,声音不小,在这寂静的傍晚显得格外清晰。
白佑微在一旁听得直翻白眼,阿吉则是一脸习以为常的麻木,打了个大大的哈欠,懒得再争辩,自顾自地又缩到角落的凳子上,准备继续他的“养神大业”。
阿吉听着老板那套唱了不知多少遍的“命苦经”,脸上没什么表情,只是眼底深处掠过一丝复杂的情绪。
他确实不敢,也未曾有太大的怨言。
几年前,他身受重伤,奄奄一息地倒在金陵城中,是老板深夜从怡红院回来,抄近路时发现了他。
当时老板嘴上骂骂咧咧,说着“晦气”、“麻烦”,却还是费了九牛二虎之力将他背回了这间破旧的醉仙楼,请了郎中,熬了汤药,才算捡回他这条命。
这份救命之恩,阿吉一直铭记于心。所以,即便这些年来老板变着法儿地克扣他的工钱,让他干最多的活,他也大多忍了下来,只当是偿还恩情。
然而,感恩归感恩,嫌弃归嫌弃。
阿吉打心眼里,还是极其看不惯老板那副贪财好色、见钱眼开的市侩做派。
尤其是每次店里稍微有点进账,老板就迫不及待地揣着银子,屁颠屁颠地往怡红院、翠香楼那些地方钻,一掷千金,寻欢作乐。
直到囊空如洗才灰溜溜地回来,然后又开始唉声叹气地算计着如何从他和白佑微的工钱里省出下一趟的快活钱。
“哼!”阿吉懒得再听老板絮叨,索性把头扭向一边,眼不见为净。
他凑到正在擦拭桌椅的白佑微身边,压低声音道:“别理他,老毛病又犯了。”
白佑微撇撇嘴,表示赞同。
阿吉继续小声说道:
“不过话说回来,今天老财迷确实是发大财了。”
“你猜怎么着?”
“连着来了三拨客人,个个出手都阔绰得很,直接甩金子!”
“哦?”白佑微来了兴趣,停下手中的动作,“都是些什么人?”
阿吉掰着手指头,一脸八卦地分析起来。
“这第一拨嘛,是个公子哥,长得那叫一个俊,气度也不凡,可你猜他骑什么来的?”
“一头小毛驴! 你说怪不怪?”
他顿了顿,脸上露出更古怪的神色。
“第二拨更奇,是个穿着讲究的大叔,看着挺有派头。”
“可他从进店到上楼,手里一直掐掐算算,嘴里还念念有词,神神叨叨的,像个算命先生,又感觉比算命的邪乎。”
说到最后,阿吉的声音压得更低,带着几分警惕:
“最不对劲的就是刚进去这第三拨了!”
“五个人,清一色的黑衣黑裤,脸蒙得严严实实,身上那股阴森气,隔老远都能感觉到。”
”一看就知道绝非善类,不知道背着那大箱子里装了什么见不得光的东西!”
白佑微听完,秀眉紧蹙。
“看来今晚还真得小心点。”
“老财迷光顾着数钱,别引狼入室了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