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境中的大殿里，蓝玉目睹这一切，脸色涨红，情绪激荡。
虽然他清楚这只是梦。
也明白朱标一死，自己迟早会被清算。
可……
画面闪过的每一幕，竟然都与自己脱不了干系！
他有些忐忑地望向皇爷。
这些罪名，要是真追查起来，麻烦可就大了。
可过去皇爷一向宽大为怀，小事不问，大事也常是敷衍过去。
有时他甚至觉得，皇爷根本不知道这些事。
可现在看来……
哪是什么不知道！
分明是把每一件事都记在了账上！
恐怕朝中众臣，每个人的头上，都挂着一本“账簿”吧？
想到皇爷平日里那些习惯，蓝玉心里一阵发凉。
只觉得后背发冷，两条腿都在微微发颤。
……
大殿中，众人已是乱作一团。
傅友德满脸错愕：“我跟那凉国公一向不对付，不是吵嘴就是抬杠，这是谁在背后给我栽赃？”
“这什么蜉蝣道人的梦，完全是瞎编！”
詹徽又惊又怒：“蓝玉！本官是奉旨办案，你竟敢胡乱攀咬！”
蓝玉冷哼一声：“都到这时候了，谁还管得了谁？”
“老子就是看谁不顺眼，咬谁！”
……
黄子澄和齐泰却在一旁，面露喜色。
刚才的画面中，他们亲眼看到自己连连升迁。
齐泰从一个翰林学士，一跃成为兵部尚书！
这是多大的权力，多高的地位！
而黄子澄，更是成了太子的老师。
每次面见皇长孙，都要先行礼。
就连洪武帝见了他，也会恭敬地喊一声——
“黄先生！”
他已然成了当朝最具声望的学士之一。
更因早早将赌注押在了皇孙朱允炆身上。
与齐泰、方孝孺一道，成为老爷子身边的辅政重臣。
“这……”
“这……”
两人激动得语无伦次。
好半天才说出一句完整的话：“这何其荣耀啊！”
……
皇子皇孙一列中，朱标连喘几口气，脸色沉重。
那些画面，他看不下去了。
看一遍，只觉得胸口像是被刀子狠狠剜过。
那些死去的人，仿佛都因他而亡。
就连此刻的他，双眼泛红，根本无法承受！
倘若那一日他真的没醒过来……
那……
父皇该有多么昏聩！
又该有多么伤心！
更会有多么绝望！
是的！
绝望！！
朱标能感受到，父皇在年迈之时，失去儿子的痛苦之后，还不得不为大明的前路思虑。
他挑中了一个，为人温和、表面老实的朱允炆。
把大明的江山……
交到了他手里。
可这背后要付出的代价，却是，清除一切障碍。
甚至要亲手……除掉自己的老战友！
这是何等的揪心！
朱标甚至可以想象，父皇那时候，每到深夜心中的煎熬！
“怎能这样！”
“父皇，怎能这样！”
朱标越痛苦，心里就越发庆幸！！
幸好……
幸好！
幸好我还活着，幸好我还活着。
他这才明白，自己的康复，对于父皇、对于朝臣、对于整个大明而言，有多么重要。
当朱标热泪盈眶时，没人注意，在他背后……
燕王的脸色，随着那些老将的离世……
虽也有哀伤，但他的眼神，却越来越亮！
越来越亮。
宽大的衣袖下，紧握的双手，也在微微颤抖。
而朱允熥，彻底呆住了。
因为他在那些画面里，难得几次出现，也只是一些礼仪场合。
他变得越来越小心翼翼。
他像是个扶不起的软蛋。
看着舅舅常茂兄弟，还有外公蓝玉一个个离世……
他甚至……
连向皇爷爷求情都不敢。
看着那些人投来的，希望他活出点样子的眼神，他却只能……
像个废物一样，什么都做不了！
他越来越痛苦。
因为后面的画面，他看到了皇爷爷晚年，那种愈发孤苦无依的模样。
而此时此刻，最震惊的，还是那位已经站起身，满脸不可置信的老皇帝！
“我怎么会变成这样？”
“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这不是个魔头吗？”
“这人，还是我吗？”
这个时候，连他自己都无法接受自己的所作所为。
但，他心底，有个声音在回响。
如果朱标真的死了！
他会崩溃，会失去所有希望！
会陷入绝望。
也许，他真的会变成画面里的模样。
“我得好好谢谢大孙子！”
“是他，救了标儿，救了大明，更是救了我啊！”
佝偻着背的老皇帝，满脸皱纹，他虽然一脸苦涩。
话语虽短，却透着一丝庆幸。
他心里明白得很。
那样的事，再也不会重演。
朱标如今身子硬朗，骑马都能跑出风来……
忽然间……
老爷子眼神一动，再次望向那画面！
这一次……
他再也忍不住！
竟看到……自己的离世！
还有朱允炆登基的场景！
年号从“洪武”变为“建文”！
不对……还有别的。
双目泛红的老爷子，急忙再看向画面中。
因为此刻的他，似乎在大声呼喊！
细细听来……
是那句……
“让老四……回京！”
“让燕王……回京！”
桃花村的小院。
微风轻轻吹过。
屋里的妇人却在梦中无声落泪。
她在梦里轻声呢喃……
“重八，你何苦呢？”
“你何苦呢？”
“你……”
“你太苦了……”
千言万语，皆染泪痕。
仿佛要将梦中人的心，撕成碎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