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标看着,眼眶早已湿润。
这一幕。
恐怕只有他们这些最亲近的后人,才能亲眼见到。
谁能想到。
当今天下,统领万民的帝王。
从一无所有,到拥有整个世界。
亲手打造出这片庞大帝国的男人,竟也会有如此柔软的一刻!
竟然……
会因为一个女人,而如此失态。
朱标仿佛早有预料。
所以他才在最初,和儿子朱允熥一起看到那些字句时——
朱允熥始终没有开口说出那句话。
他心里没底。
那时,老爷子正全身心投入大明的财政事务。
谁也无法预料,他会不会放下一切,径直来到这座小院。
又会不会,在途中发生什么不测?
所以他决定等。
等老爷子把手头所有事务处理完毕,再告诉他。
而如今……
老爷子的情绪,显然经历着巨大的波动。
年纪大了,经不起如此剧烈的情绪起伏。
朱标紧盯着老人,神色满是忧虑,他生怕老爷子出什么事。
身后的朱允熥,怯生生地望着皇爷爷。
从懂事到现在,他只见过皇爷爷露出这样神情两次。
第一次……
是大哥去世时。
第二次……
是奶奶走的时候。
那两次,老爷子都拔出长剑,怒火中烧,恨不得与人拼命!
也曾抱着遗体,不让任何人靠近!
而现在……
那熟悉的神情,再次浮现。
屋里到底有什么?
良久。
老爷子终于平静下来,眼神黯淡,他缓步走进了房间。
“你们也进来吧!”
朱标和朱允熥心头一喜,他们一直盼着这一刻。
一步步,他们走得极慢,仿佛脚下踩着什么易碎之物。
每踏出一步,心跳都仿佛要跳出胸膛。
终于。
朱标站在门口。
朱允熥从他身后探出头。
此时,老爷子已走进房间,让开了身子。
朱标和朱允熥,站在了老爷子刚刚站过的位置。
忽然间。
当他们的目光投向屋内时——
身体猛然一震。
神情骤变!
如同刚才的老爷子一样,他们也陷入了剧烈的颤抖之中。
震惊、不可置信、难以接受……
所有的情绪,全写在脸上。
他们看到了什么?
一幅画。
一幅肖像画。
画中人栩栩如生,仿佛随时会开口说话。
嘴角带着温柔的笑意。
那双眼睛,竟与记忆中马皇后的慈爱如出一辙。
“娘!”
朱标脱口而出,泪水夺眶而出。
久久无法平静。
忽然,屋内传来老爷子沙哑的声音。
“你们……先出去,让咱一个人待会儿!”
两人顿时明白了什么。
红着眼睛,悄悄退了出来。
临走前,朱标轻轻合上了门。
靠在墙边,再也压抑不住情绪……
泪水,无声地滑落。
朱标彻底失控了。
……
屋内。
老人缓缓走到画前。
他似乎忘记了自己身处何地。
眼中,只有画中的那个人。
她……和她,一模一样!
这画技,根本超出了当今时代的认知!
画中人像是活过来了一般,被永恒定格。
连发丝都清晰可见。
朱元璋站在画前,久久凝视。
缓缓走近,神情一点点沉了下来,苦涩的笑,浮现在嘴角。
他停在画前。
颤抖的手,缓缓伸出指尖,轻轻滑过画中人的发丝。
那一刻。
压抑已久的情绪决堤。
他倚在墙上。
与画中之人无限贴近。
眼睛泛红,低头时,泪水夺眶而出。
此时此刻。
他不再是那个威严的洪武皇帝。
而是一个失去了挚爱的老人。
身体微微颤抖,眼神满是孤苦。
脑海里,全是她的身影。
十年了,整整十年。
她在世外,他已经独自熬过了十年。
这一刻,是真的心碎了……
“十年……咱终于又见到你。”
他缓缓蹲下身子,压抑的哭声回荡在屋内。
桃园空间里。
朱雄英目睹这一切,不忍再看。
心头有些沉重。
他这才意识到,老爷子对马皇后的思念远比想象中更深。
说起来。
他先前安排的那些线索。
老爷子他们,应该已经看到吧?
……
果不其然。
时间流转。
阳光移到正空。
朱标慢慢恢复冷静,眼神泛红。
看向朱允熥。
“爷爷那边,有消息吗?”
朱允熥摇头。
正要开口。
“吱呀”一声。
门开了。
朱元璋走了出来。
表面如常,可作为儿子的朱标清楚。
父亲内心,并不平静。
“进来吧,我们接着说。”
朱元璋望着他们,顿了顿,然后缓缓开口。
“从头再来。”
……
这一次。
三人走进房间,重新查看。
屋内布置简陋。
一张桌,一张椅,一张床,一个茶几。
朱元璋坐在茶几旁。
目光,却始终停留在那幅画上。
“咱第一次来,是和詹徽一起。”
“一进门,就看到了咱大孙小时候玩的物件。”
“临走前,蓝玉进了厨房,发现了那百万石粮食的消息。”
“第二次,是上次,跟着那只鹦鹉找到这里。”
“知道了金矿的位置。”
“后来雄英托梦,讲的是大明财政的出路和改革方向。”
“于是咱下定决心。”
“改了大明的制度!”
“这是第三次,也就是现在这一次……”
“允熥上次看到的那句短句,你们到底是什么时候破解的?”
老爷子的语气认真起来,显然是在正式询问。
朱标不再回避。
“就是在您梦到雄英,醒来的那一天。”
“果真如此!”老爷子眉头一松。
“原来这么久了,你们竟一直没告诉我。”
朱允熥急忙开口:“皇爷爷,我们是怕您忧心……”
“不用再说了。”老爷子一抬手打断。
“该伤心的事,早就已经伤心过了。”
“该说清楚的,也都说完了。”
“眼下最重要的,是顺着现有的线索,推演出真相。”
他身为一国之主,大明的皇帝,始终对自己有着极高的控制力。
“前两次我们来这屋中,除了为标儿寻到丹药,每次都有所收获。”
“看到雄英留下的玩具之后。”
“咱还能梦到他,甚至与他对话。”
“这已经能说明很多事了。”
说到这儿,老爷子眼中忽然闪过一丝异样的光。
朱标眼神一震。
“父皇,您的意思是……”
“母后……我们也有可能会梦到她?”
老爷子缓缓抬手。
“有可能梦到。”
“但也有可能梦不到。”
“但有一点可以肯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