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奴轻哼一声,缓缓下令:
“莽古尔泰,你率正蓝旗先行出发。本汗记得前方不远处有一处山谷,林木茂密,适合埋伏,你们就在那里设下伏兵。”
“代善、黄台吉,你们二人即刻带人绕行田间小路,全速返回辽阳。抵达后,命人于城下高声叫喊,宣称明军已被全歼,扰乱其军心。若时机合适,可再度发起进攻!”
“遵命!”
代善与黄台吉立刻召集各自旗中的将领,收起旗帜,万名身披红白战甲的骑兵从阵中疾驰而出。
老奴回身对那名探子继续说道:
“传令赖慕布,所有人立即撤回。你再快马赶往沈阳与阿敏汇合,命令他立即率军撤离,朝本汗方向靠拢。”
“嗻!”
既然正面决战胜算不高,那便故技重施——半路设伏。
这一招,他屡用屡胜。
明朝那些大小将领,不论是久经战场的老将,还是初上战场的新人,大多栽在这计策之下。
老奴为使明军放松警惕,特地从其余三旗各调出一个甲喇的士兵,并将所有旗帜留在原地,以防明军将领起疑。
明军抵达后,并未贸然进攻,双方在官道上形成一种微妙的对峙局面。
李松平并未察觉任何异常。
他通过千里眼不仅看到正黄旗和那面象征野猪皮的旗帜,甚至清楚看见野猪皮本人。在他看来,只需紧盯野猪皮,其余奴酋并不足以为患。
两个时辰的对峙,为莽古尔泰争取到了充分的准备时间。接下来,只需稍加引导,便可顺势而为。
当发现建奴开始移动,李松平立刻下令部队紧紧跟随,与敌军始终保持在三里之内的距离。
当接近建奴设伏的山谷时,李松平内心升起一丝警觉。
老奴真的愿意让自己一路尾随?
见明军没有立刻追击,老奴迅速派出一个牛录的旗丁发起进攻。
李松平亲自带兵迎战。
交锋仅片刻,建奴便回马撤退。
然而明军并未如老奴所料发起追击。
李松平已看穿老奴的用意。
此时,他忽然想起在京师时,陛下曾向众将详细分析明军与建奴历次作战的战例。
陛下也多次强调,若无压倒性胜利,绝不可轻率追击。宁愿战果有限,也不能因贪功冒进而导致局势逆转。
对付建奴,唯一的取胜之道便是稳。
李松平心中暗自庆幸,幸亏自己未被一时的战果冲昏头脑。否则一旦局势突变,胜负难料。
此外,夜不收传来的消息称老奴已倾巢而出。
但眼下看来,建奴的兵力远未达到所说的规模。
方才建奴进攻时,虽天色昏暗,但李松平仍清晰看到他们有四个颜色的旗兵,人数都不在少数。
可现在,眼前的建奴几乎都是身穿黄色战甲的士兵,其他颜色的旗帜少之又少。
“传我军令,全军立即撤退,返回辽阳防守!”
见明军突然撤军,老奴反应迅速,立刻命令正黄旗全部出动。
李松平眼见建奴发起猛攻,心中的不安愈发强烈。他已无心恋战,只想尽快脱离战场。
他在阵前高声下令:
“不许恋战,不必顾及阵型,全军立刻撤退,返回辽阳!”
命令下达后,李松平迅速组织骑射手,在短短数息之间,向冲来的建奴射出成千上万支箭矢。
官道虽宽,但若大批骑兵冲锋,仍显狭窄。
两侧不是污水横流的沟渠,便是泥泞不堪的田地。战马想要在这样的地形中疾驰冲锋,几乎不可能,只有极少数精良战马才能勉强做到。
明军借助地形之利,接连发射箭矢,阻击建奴骑兵。
两方皆为骑兵部队,机动反应皆属一流,若论迅捷程度,明军还略占上风。
建奴多为重装骑兵,凡属余丁以上者,至少披挂双层甲胄,且多为厚重之物。
而明军骑兵,至多穿戴双层甲衣,羽林军更是仅披单层铁甲,制作精良,轻便灵活,无丝毫沉重之感。
明军轻易摆脱建奴纠缠,迅速沿原路回撤,整条官道上尘土飞扬。
老奴急令八旗骑兵全力追击,意在辽阳城下接应代善与黄台吉。
局势逆转,双方身份互换,追逐之势再次上演。
待李松平返回辽阳,果见大批建奴正在搭建简陋的攻城梯。
他见状,未加迟疑,趁敌无备,率军直冲敌阵。
黄台吉与代善未曾料到李松平回援如此迅速,攻城梯尚未完工,便遭明军突袭,措手不及。
城头明军望见李松平将旗,士气大振,欢呼声此起彼伏。
骑兵与建奴随即混战一团,难分高下,双方人数与战力相差无几。
梅春在城头目睹混战局势,心急如焚,思虑再三,决定违抗李松平先前将令,下令打开城门,派出守军支援。
守军加入战局,使建奴陷入被动,虽其骁勇,但在混战中难以抵挡人多势众的明军。
代善仍有战意,但黄台吉久经沙场,早已察觉败势难挽,力劝代善撤兵。
代善并非愚钝之人,焉能不知黄台吉实为顾虑正白旗伤亡过重而欲避战?
最终,二人同时下令撤军,两旗建奴接令后,边战边退,逐步撤离战场。
明军亦未穷追不舍,只与敌保持距离,实为放其归路。
李松平本就不图全歼两旗敌军,他心知肚明,以己之力,尚无法吞下如此强敌。
撤军不久,代善与黄台吉便遇前来接应的奴儿哈赤。
见二人狼狈模样,老奴即知败局已定。
他未当场问责,仅淡淡吐出一句:
“移军沈阳!”
众人见老奴面色冷峻,威严难测,心中无不生出寒意,尤以曾参与谋划的汉臣降将最为惶恐,皆屏息敛声,不敢妄动。
老奴素来倚重汉臣与降将,然而骨子里对汉人的嫌恶始终未曾稍减,这一点无人不知。
待建奴退兵之后,李松平方才着手统计此战的伤亡与斩获。
城外尸首大多已被敌军拖走,故而明军所斩建奴披甲兵及首级数量不多,仅六百余级。
至于炮灰部队的首级,则多达六千余,建奴对此毫不在意,明军亦无兴趣,一些将领甚至不愿动手去砍,因这些脑袋根本不值钱。
蒙古人尚可换些酒资,至于朝鲜人的脑袋,一百颗也抵不上一个建奴披甲兵,偏偏数目最多的就是他们。
除去被派出送命的一千多叛军,明军自身的伤亡尚不满两千,其中多为辽军,李松平的左卫军伤亡不足五百,堪称一场大胜。
自受陛下敕封为挂印将军、辽东总兵官以来,他终于可以呈上一份像样的捷报,心中也踏实许多。
“兄弟们,将军说了,今晚在城里开席庆功,辽阳的将士皆可去吃肉喝酒!”
对刚经历大战的军士而言,再没有比痛饮豪食更让人高兴的事,若有,那便是发饷那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