群臣已彻底亮出底牌,这是他们最后的杀手锏,誓要将秦邦屏与陈广置于死地。
他们所承受的羞辱,早已成为士林中人茶余饭后的笑谈。
整个陕西,凡知内情者,无不在私下议论讥讽。他们已沦为众人嘲弄的对象。
再过几个月,此事必将传遍天下,届时不仅是陕西一地,连京城官场与文人圈子都将对此议论纷纷。
虽为官者多以逐利为先,但对名声的重视,却丝毫不减。
其中不少人怀有远志,谁不希望将来成为士林领袖,受人敬仰?
尤其要在皇帝、同僚与士人之间树立起清正刚直的形象,非一朝一夕之功,往往需倾尽整个仕途去经营。
尽管他们如今只是地方小官,在官场和士林中声名不显,但谁又知将来不会因政绩突出而调入京城?
须知,名声并不以官位高低为唯一标准。即便有人官至六部尚书或侍郎高位,若无足够声望,也难在士林中留下印记。
世间有这样一种人,终生未涉足仕途,却始终占据士林核心地位,广受众人敬仰。
但要维持这样的地位,人生必须清白无瑕,尤其是像他们这类人,若是被身份卑微的武官羞辱,只会遭人鄙视。
正因如此,无论从哪个角度来看,他们都必须找回尊严,无论如何都要将这两个给他们带来耻辱的人除掉,唯有如此,才有可能扭转局势,保全自己的声誉。
为了达成目标,他们可以毫无底线地进行污蔑与构陷。
他们也深信,这一招一旦出手,定能实现心中所求。
自古以来,从未有哪位君主能容忍一个对自己皇位构成威胁的人存在,更不会放任一个怀有野心之人崛起。
这位年轻的君主刚登上皇位,就急于集权,先是编练新军,又亲率大军出征,做出种种举动,足以说明他对权力的重视。
“此事秦邦屏早已上奏,将前后经过详细呈报于朕,他们完全是依照朕所制定的军法行事,是奉旨而为,朕还亲笔朱批嘉奖他们!”
“吴爱卿不必再拿此事做文章,军人的天职就是服从命令,他们的做法并无不妥。”
“朕相信他们早已提醒过你们,只是你们固执己见,无视军令和朕的旨意罢了。”
“他们未追究你们擅自闯入军营之罪,你们反倒以此责难他们,这难道不是颠倒黑白?”
君王的话语让众臣震惊不已,他们没有听错吧?君主偏袒他们倒也罢了,他们原本也有所预料。
但谁也想不到,君主竟会偏袒到如此地步,难道他们被军队用火器攻击,竟成了理所当然之事?
吴一中心中满是不服,非要与君主辩个明白。
“陛下如此偏重武将,轻视文臣,实不合治国之道。有史为鉴,历朝历代一旦赋予武将过大权力,最终无不反受其害。”
“汉朝的梁冀、何进,魏朝的司马昭,唐朝的藩镇节度使,还有本朝的蓝玉,这些人不是专权乱政的奸臣,就是起兵谋反的逆贼。”
“这一切的根源,不正是武将权势过大所致?”
“陛下难道不了解这些往事吗?难道真要重蹈前朝覆辙?”
“历朝历代,皆是天子坐镇朝堂,文臣治理国家,武将只负责领兵打仗而已。陛下以军队接管地方城防,削弱地方官员的权威,纵观历史,可有先例?”
“陛下此举,岂非与唐朝藩镇制度如出一辙?”
“如此纵容发展,不出十年,我大明朝岂非又要出现一个安禄山、史思明?”
这是朝廷官员惯用的手段之一,搬出前朝旧事,借古讽今,震慑当今圣上。
如此直白的计谋,却屡屡奏效,许多帝王深陷其中,束手无策。
崇祯皇帝便曾深受其害。
崇祯十六年,明军在松山与清军展开决战,最终惨败。
九边与京师的精锐尽数覆灭,只剩王朴与吴三桂带着残部苟延残喘。
而在内地,李自成、张献忠、罗汝才等首领重新崛起,势力达到鼎盛。他们攻城略地,开封、洛阳、西安等重镇接连失守,中原局势已然无法挽回。
崇祯欲迁都南直隶,以图东山再起,可他自己不敢开口,只能示意一名资历尚浅的小官代为提议。
不料,朝堂之上话刚出口,便遭到光时亨等人的强烈抨击。皇帝坐在龙椅之上,默默看着这一切,无能为力。
唯一一个敢于开口的忠臣,只能在群臣的指责中黯然辞官。
不久之后,崇祯提议让太子前往南京,以防京城有失。又是光时亨站出来反对,并以唐朝肃宗之事为例,加以讽劝。
崇祯素来优柔寡断,却又刚愎自用,听罢大为震怒,却也心生畏惧,当即下令停止一切关于南迁的讨论。
结果,李自成攻入北京,明朝正式覆灭。
临死前,他留下一句广为流传的话:“朕无过,皆群臣误我。”
说完这番话后,他自缢身亡,一了百了。
这话不过是推卸责任之言。他至死都不明白,为何明朝会落得如此下场。
可就是这样一句话,加上他临死前的节烈之举,竟让他在后人心中的形象陡然上升。
实际上,他在位期间所作所为,实在不堪,即便接手的是一个盛世王朝,以他的才智,恐怕也会如隋炀帝一般,毁国害民。
更令人惋惜的是,他连自己的三个儿子都无法保全,尤其是肩负继承大统的太子,从此下落不明。
历史证明,皇帝绝不能怯懦,尤其在臣下面前,必须保持绝对的威严,不容挑战。
每当想到此处,朱由校心中便涌起深深的叹息。
一位君王的软弱,竟能成为王朝覆灭的诱因,何其可悲。
连忠心能干的臣子都保不住,又谈何复兴大业?
那些人现在竟然搬出梁冀与安禄山,试图恐吓自己,逼迫自己做出反应,真是算盘打得响亮。
若是一般人,或许真会被他们唬住,但他们面对的这位君主,心思早已不在这帮人能理解的层面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