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京的王宫尚沉浸在许清安带来的震撼余波中。
许清安却已如一片流云,悄无声息地离开了那座权力与欲望交织的都城。
一道白影已如离弦之箭,冲天而起,掠过重重殿宇,径直向西而去。
昨日于王室典藏楼中,他耗费一日,神识如扫,阅尽那些被高丽王室视若珍宝的古籍典章。
其中虽不乏中原流散而来的医书、高丽本地的山川图志。
乃至一些前朝方士留下的残篇,但于他寻觅天华之事,收获却微乎其微。
大多只是凡俗记载,偶有提及玄奇之处,也多是语焉不详的传说,难堪大用。
既无所得,便不再停留。
半日之后,他已出现在高丽西海岸。
咸腥的海风扑面而来,带着与内陆截然不同的开阔与活力。
依照神识感应与沿途打听,他来到了一处名为碧澜镇的港口。
此地虽不及王京繁华,却是西海道重要的海陆交汇之所。
商船、渔船往来如织,本应是一片忙碌喧嚣景象。
然而,眼前的碧澜镇却被一股沉重的死寂与恐慌笼罩。
港口区已被手持长矛、面覆布巾的兵士封锁,许以“防疫”之名,实则近乎放任自流。
镇内街道冷清,门户紧闭,偶有行人也是面色惶惶,掩鼻疾走。
空气中弥漫着浓烈的草药焚烧气味,却依旧压不住那股若有若无的、属于秽物与疾病的恶臭。
压抑的哭泣声、痛苦的呻吟声不时从一些屋舍内传出,更添几分凄惨。
许清安眉头微蹙,神识如网般撒开,瞬间便洞察了根源。
港口水源,因近日暴雨,污水倒灌,污染了数口主要水井。
一种极其凶猛的霍乱样时疫正借此蔓延,患者上吐下泻,脱水厥逆,死亡极快。
镇中唯一的医馆早已人满为患。
几位坐堂大夫焦头烂额,汤药灌下去却如石沉大海,只能眼睁睁看着生命不断消逝。
地方官吏束手无策,唯有封锁一途,几乎是在等待着疫情自行耗尽燃料,或者……全镇死绝。
“病气秽浊,郁结于水,蔓延于土,侵蚀生灵……”许清安心中了然,此等大疫,一人一力效率太慢,需行非常之法。
他身形一晃,已如鬼魅般穿过警戒,出现在疫情最为严重的港口码头区。
这里临时搭建的窝棚连绵,躺满了奄奄一息的病患。
呻吟不绝,秽物横流,景象宛如人间炼狱。
几位尚在勉力支撑的医者与志愿帮忙的镇民,亦是面有菜色,眼神绝望。
许清安的突然出现,并未引起太多注意,直到他径直走向一名蜷缩在地、已然脱水昏迷、气息微弱的孩童。
“喂!你是什么人?这里危险,快出去!”一名满脸疲惫的中年医者见状,急忙喊道。
许清安恍若未闻,俯身探查孩童脉象,指尖一缕微不可察的生机渡入,护住其心脉不断。
他起身,目光扫过这片绝望之地。
声音平静却带着一种奇异的穿透力,清晰地传入每一个尚存意识的人的耳中:“此疫,可治。”
那中年医者一愣,随即苦笑道:“这位先生,莫要说大话!此疫来势凶猛,我等用尽方药,皆无效果!你快些离开,免得……”
话音未落,他便戛然而止,瞳孔骤然收缩。
只见许清安已缓步走至一片相对空旷之地,青衫无风自动。
他并未取出任何药石金针,而是双手缓缓抬起,在胸前结成一个古朴玄奥的法印。
刹那间,以他为中心,一股浩瀚而温和的意志冲天而起,引动四方气机!
原本晴朗的天空,竟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汇聚起层层云雾。
不是乌黑沉重的雨云,而是泛着淡淡青辉的灵云!
云层之中,隐隐有清光流转,道韵盎然。
“云布雨施,涤荡秽浊;灵机所至,百病消弭。”
许清安口中轻诵真言,结印的双手猛然向下一按!
哗——
一场清冽甘甜的雨,毫无征兆地洒落下来。
这雨水并非寻常水滴,而是蕴含着许清安精纯丹气与净化之力的灵雨!
一如当年文州布雨,却比之更为菁纯。
雨丝晶莹,带着淡淡的青色光华,笼罩了整个碧澜镇。
雨水落在病患身上,那令人绝望的上吐下泻竟奇迹般地开始减缓;
落在皮肤上,因脱水而起的皱褶似乎都得到了滋润;
落在秽物横流的地面,那些污浊竟如同被净化般,腥臭之气迅速消散;
更是精准地落入那几口被污染的水井,井水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由浑浊变得清澈!
“这……这是……”那中年医者伸出手,接住几滴灵雨。
只觉得一股清凉舒泰之意顺着手臂蔓延全身,连日的疲惫都一扫而空,精神为之一振!
窝棚内的呻吟声渐渐平息,取而代之的是一些微弱的、带着惊疑的询问。
那些濒死的病患,脸上恢复了少许血色,呼吸也变得平稳了许多。
许清安并未停手,他身形在雨中飘忽移动,指尖连连点出。
一道道细微的丹气精准地没入那些病情最重的患者体内,强行驱散其体内肆虐的病气,激发其本身的生机。
同时,他宏大的声音再次响起,传遍全镇:“取此雨水,煮沸饮用,可防病疫。病重者,抬至此处!”
封锁线外的兵士、镇中躲藏的居民,都看到了这终身难忘的一幕:
青衫先生立于灵雨之中,挥手间,病痛消退,生机复苏!
不知是谁第一个跪伏下去。
紧接着,如同潮水一般,所有目睹此景的人,无论是兵士、医者、镇民,还是那些挣扎起身的病患。
都朝着雨中那道青衫身影虔诚跪拜,口中呼喊着“神仙”、“菩萨”、“活佛”!
疫情,在这匪夷所思的灵雨之下,被迅速遏制。
许清安持续施法约莫半个时辰,直到天空灵云散去,阳光重新洒落。
此时的碧澜镇,虽仍显颓败。
但那令人绝望的死寂与秽气已然一扫而空,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劫后余生的庆幸与对那青衫神仙的无尽感激。
他走到那已然清醒过来的孩童身边。
又看了看周围无数双充满敬畏与希望的眼睛。
留下几张固本培元的药方,对那中年医者道:“按方调理,旬日可复。”
言罢,不待众人叩谢,青衫一晃,已消失在原地,仿佛从未出现过。
只有那场神奇的灵雨,以及无数被救回的生命,见证着“青衫鹤医”并非只在王京显圣。
亦在这偏远港口,行此涤荡乾坤、起死回生之大功德。
碧澜镇外,许清安的身影再次出现。
他回首望了一眼那恢复生机的港口,目光平静。
解决此间事,他并未感到多少欣喜。
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此类疾苦,古往今来,何曾断绝?
他迈开步伐,继续他的游历。
白鹤清唳一声,自云端落下,相伴左右。
下一程,将是更深入地体会这三韩之地的风土与人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