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秋的寒意终于在一个风雨交加的夜晚彻底降临。狂风呼啸,卷着冰冷的雨点砸在窗户上,发出噼啪的声响,仿佛要将小屋吞噬。气温骤降,壁炉里的火焰跳动着,却似乎难以驱散从四面八方渗入的湿冷。
高途在傍晚时分就感到有些不适,喉咙发干,头也有些昏沉。他以为是连日操劳加上天气突变所致,并未在意,只是比往常更早地升旺了壁炉,将厚实的毛毯盖在沈文琅身上。沈文琅似乎察觉到了他的异样,在他递过热水时,目光在他略显苍白的脸上停留了片刻,嘴唇微动,却最终什么也没说。
夜里,高途的病情急转直下。他被一阵剧烈的头痛和寒意惊醒,浑身发抖,牙齿打颤,额头滚烫,四肢却冰冷刺骨。他挣扎着想要起身倒水,却头晕目眩,重重地跌回床上,发出一声沉闷的响动。
隔壁房间,沈文琅本就睡眠极浅,加上风雨声和心中隐约的不安,几乎在高途倒下的一刻就惊醒了。他听到隔壁传来压抑的、痛苦的喘息声,心脏猛地一缩。一种前所未有的恐慌攫住了他。高途……他怎么了?
“高途?”沈文琅提高声音唤道,声音在风雨声中显得微弱而颤抖。
没有回应,只有更加急促紊乱的呼吸声。
沈文琅的心沉了下去。他挣扎着想要坐起,但虚弱的身体根本不听使唤,尝试了几次都徒劳无功,反而因为用力而剧烈咳嗽起来。绝望和无力感如同潮水般将他淹没。他第一次如此清晰地意识到,自己这副残破的身躯,在关键时刻是多么的无用!他连下床都做不到,如何去查看高途的情况?
“高途!你怎么样?”沈文琅用尽力气再次喊道,声音里带着无法掩饰的焦急和恐惧。
这一次,隔壁传来一声模糊的、带着痛苦意味的呻吟,似乎是想回应,却无法发出清晰的声音。
沈文琅的脸色瞬间变得惨白。他死死攥住被角,指甲几乎嵌进掌心。不行!他不能就这样躺着!高途需要帮助!这个念头像一把火,烧灼着他的理智。他环顾四周,目光落在床边的轮椅上。那是他唯一可以借助的工具。
用尽全身的力气,沈文琅几乎是翻滚着跌下床,重重摔在地板上,冰冷的触感让他打了个寒颤。他顾不上疼痛,咬着牙,用颤抖的手臂支撑起上半身,一点一点地向轮椅爬去。这个过程漫长而痛苦,每挪动一寸都耗尽他所有的力气,冷汗浸透了他的睡衣。但他心中只有一个念头:必须到高途身边去!
不知过了多久,他终于爬到了轮椅旁,用尽最后一丝力气,将自己拖拽到轮椅上。他气喘吁吁,眼前阵阵发黑,几乎虚脱。但他没有停顿,颤抖着双手,推动轮椅,艰难地挪向门口,打开了房门。
走廊里一片漆黑,只有窗外闪电偶尔投下惨白的光。沈文琅推着轮椅,来到高途的房门前。门虚掩着,他轻轻推开。
借着壁炉里跳动的微弱火光,他看到高途蜷缩在床上,被子滑落在地,身体因为寒冷和高热而不停地颤抖,脸色潮红,嘴唇干裂,呼吸急促而困难。他似乎在无意识地呓语,声音破碎不清。
看到这一幕,沈文琅的心脏像是被狠狠揪紧,一阵尖锐的疼痛蔓延至四肢百骸。他从未见过高途如此脆弱无助的样子。一直以来,都是高途在照顾他,支撑着他,像一座沉默而可靠的山。可现在,这座山倒下了。
沈文琅推动轮椅,来到床边。他伸出手,颤抖地探向高途的额头,触手一片滚烫!高烧!他必须立刻降温!
巨大的恐慌和一种近乎本能的责任感驱使着沈文琅。他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回想高途平时照顾他的步骤。他推着轮椅来到卫生间,用冷水浸湿毛巾,又艰难地端来一杯温水。回到床边,他笨拙而急切地用冷毛巾敷在高途的额头上,然后尝试着扶起他的头,喂他喝水。
高途意识模糊,吞咽困难,水顺着嘴角流下。沈文琅不厌其烦地擦拭,一遍又一遍地尝试,动作生涩却异常执着。他的手臂因为用力而剧烈颤抖,额头上布满了冷汗,但他丝毫没有停下的意思。
“冷……好冷……”高途无意识地呻吟着,身体蜷缩得更紧。
沈文琅立刻放下水杯,艰难地弯腰捡起地上的被子,重新盖在高途身上,又将自己轮椅上的厚毛毯也加盖上去。他还觉得不够,目光扫视房间,看到壁炉旁的柴堆,他想去添柴,让房间更暖和一些。但以他现在的体力,根本无法完成这个动作。
焦急和无力感再次涌上心头。沈文琅看着高途痛苦的模样,一种前所未有的心痛和恐慌几乎要将他撕裂。他下意识地伸出手,紧紧握住了高途露在被子外、冰冷颤抖的手。他想传递一点温暖,一点力量,就像高途曾经在他痛苦时做的那样。
“坚持住……高途……”沈文琅的声音沙哑而哽咽,带着他自己都未察觉的祈求,“你不能有事……”
高途似乎感受到了手上的触感和声音,颤抖微微平息了一些,混乱的呓语也低了下去,仿佛找到了某种依靠。
沈文琅就这样守在床边,一遍遍地更换额头上融温的毛巾,紧握着高途的手,在风雨声中,度过了一个漫长而煎熬的夜晚。他的身体早已透支,每分每秒都在忍受着极度的疲惫和不适,但他的精神却异常清醒和坚定。他不能倒下,高途需要他。
角色在这一夜彻底倒转。曾经的依赖者成了守护者,曾经的支柱成了被守护的对象。在这与世隔绝的风雨之夜,两个伤痕累累的灵魂,以一种最原始、最笨拙的方式,紧紧依靠在一起,对抗着病痛和寒冷。仇恨、恩怨、过往的种种,在这一刻,似乎都变得遥远而模糊。只剩下最本能的:你不能有事。
窗外,风雨渐歇,天际泛起一丝微光。高途的体温似乎在药物的作用下和沈文琅的守护中,开始缓慢下降,呼吸也逐渐平稳,陷入了沉睡。沈文琅瘫坐在轮椅上,精疲力尽,却不敢完全放松,依旧紧紧握着高途的手,仿佛那是他与这个世界唯一的连接。
晨光熹微中,小屋一片狼藉,却弥漫着一种劫后余生的、难以言喻的宁静。一种全新的、更加深刻的东西,在昨夜的风雨和守护中,悄然滋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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既见君子
云胡不喜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