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夜之后,仿佛一场漫长的寒冬终于熬到了尽头,虽然积雪未消,但空气中已然透出些许微弱的暖意。高途和沈文琅之间的关系,进入了一种缓慢而谨慎的“解冻期”。
高途不再刻意维持那种冰冷的疏离。他依旧沉默寡言,但照料沈文琅的举动中,那份僵硬的程序化渐渐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更加自然的、带着细微观察的体贴。他会注意到沈文琅多看了两眼的菜,下次便多做一些;会在天气转凉时,提前将厚毯子放在他触手可及的地方;甚至有一次,沈文琅无意中提到一句某本书似乎很有趣,隔天那本书就出现在了床头柜上。这些改变无声无息,却像涓涓细流,悄然滋润着干涸的土地。
沈文琅的变化则更为明显。或许是那夜彻底宣泄了积压已久的痛苦,或许是高途无声的接纳给了他一丝喘息的空间,他不再将自己完全封闭起来。他开始主动拉开窗帘,让阳光洒满房间;会在高途准备晚餐时,自己推着轮椅到厨房门口,安静地看着他忙碌的身影;偶尔,他还会尝试着对公寓的布置提出一些极其微小的建议,比如“那把椅子挪到窗边,晒太阳会更舒服”。
他的声音依旧很轻,带着小心翼翼,但高途每次都会默默照做。这种互动,像是一种无声的默契,一点点修复着破损的信任。
一天下午,阳光正好。高途没有像往常一样让沈文琅待在室内,而是推着他来到了公寓宽敞的露台上。露台上摆放着几盆耐寒的绿植,在冬日的暖阳下显得生机勃勃。远处城市的轮廓在薄雾中若隐若现,竟有种别样的宁静。
高途将轮椅停在阳光最充足的地方,自己则拉过一把椅子,坐在稍远一些的角落,拿起一本带来的书,却没有翻开,只是静静地望着远方。
沈文琅起初有些拘谨,但温暖的阳光照在身上,驱散了连日来的阴寒,让他不自觉地放松下来。他闭上眼,感受着阳光的温度和微风拂过脸颊的轻柔。许久,他缓缓睁开眼,目光落在高途安静的侧脸上。阳光勾勒出他清晰的轮廓,那双曾经充满戾气和痛苦的眼睛,此刻在光线下显得平和了许多,甚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的宁静。
“这里……视野很好。”沈文琅极轻地开口,打破了长时间的沉默。
高途闻声,目光从远方收回,落在沈文琅身上,微微颔首:“嗯。”
没有过多的言语,但空气中那种令人窒息的紧绷感,似乎消散了不少。两人就这样在阳光下静静地坐着,各自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中,却又奇异地共享着同一份安宁。
随后的几天,这种共同待在露台上的时光成了新的习惯。有时高途会看书,有时只是发呆;沈文琅则大多时间安静地望着远处,或者闭目养神。他们依旧很少交谈,但沉默不再冰冷,反而有一种共处的舒适感。
一次,高途在修剪一盆有些杂乱的绿植时,不小心被尖锐的叶子划伤了手指,渗出血珠。他蹙眉甩了甩手,正准备继续,却听到轮椅轻微的响动。他回过头,看到沈文琅不知何时自己推着轮椅靠近了些,目光落在他流血的手指上,眼神里带着一丝清晰的担忧。
“有创可贴。”沈文琅的声音比平时稍微清晰了一些,指了指客厅的方向。
高途愣了一下,看着沈文琅眼中那抹真实的关切,心中某处微微一动。他点点头:“嗯,知道了。” 然后转身去处理伤口。这一次,他没有感到慌乱或尴尬,反而有一种……奇异的平静。
傍晚,高途端来熬了许久的骨头汤,汤色奶白,香气扑鼻。沈文琅看着那碗汤,沉默了片刻,然后拿起勺子,慢慢地、一口一口地喝了起来,比平时多喝了不少。喝完,他放下勺子,抬头看向高途,极其轻微地弯了一下嘴角,那是一个几乎看不见的、却真实存在的笑意,低声说:“……很好喝。”
高途正在收拾碗筷的动作顿住了。他看向沈文琅,对上他那双依旧带着疲惫、却不再死寂的眼睛,心中百感交集。恨意依旧盘踞在心底深处,但此刻,一种更复杂的情绪涌了上来——一种看到废墟上终于长出一点新绿的、微弱的希望感。
他什么也没说,只是继续手上的动作,但紧绷的肩线几不可查地松弛了一分。
夜晚,高途照例检查门窗后,走到沈文琅房间门口。他没有立刻离开,而是在门口停顿了片刻。沈文琅靠在床头,并没有睡,听到脚步声,抬眼望向他。
两人在昏暗的光线中对视着,没有言语。高途最终只是轻轻点了点头,低声道:“睡吧。”
沈文琅也点了点头,回应道:“……晚安。”
门被轻轻带上。这一次,门内门外的人,心中都少了几分沉重,多了几分难以言喻的平和。
寒冬依旧,前路依旧漫长。但在这座城市的空中孤岛上,两个伤痕累累的灵魂,正凭借着本能和那一点点微弱的光亮,小心翼翼地摸索着,学习着在破碎之后,如何继续共存,甚至……如何重新感受一丝久违的暖意。裂痕仍在,但至少,阳光已经开始尝试照进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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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朝明朝待明朝
只愿卿卿意逍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