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至过后,白昼渐长,新年的脚步悄然临近。城市里开始有了节日的氛围,街道两旁的树木挂上了彩灯,商店的橱窗也装饰一新。然而,在近郊这处安静的寓所里,时间仿佛流淌得更加缓慢而平静。高途和沈文琅的生活,如同院中覆雪的冬青,在寂静中积蓄着力量,迎接即将到来的新年。
沈文琅的身体和精神状态都维持在了一个稳定的平台期。手杖运用得愈发自如,他甚至可以在天气晴好时,尝试着在平坦的院中小径上,脱离轮椅短距离行走。他的脸上多了血色,眼神沉稳,昔日的锐利被一种历经沉淀后的温和所取代。他每日的生活井然有序,处理必要的事务,阅读,康复训练,散步,一切都在一种近乎禅定的平静中进行。他不再回避过去,但也不再沉溺其中,仿佛将那些惊涛骇浪都封存在了心底某个角落,学会了与之共存。
高途则完全沉浸在了经营这个“家”的角色中。他享受着这种规律而充实的生活,将照料沈文琅和打理家务视为一种自然而然的职责,甚至是一种乐趣。他研究时令食谱,将小屋收拾得整洁温馨,对院中的花草也呵护有加。他的眉宇间一片平和,昔日的戾气早已消散无踪,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满足的宁静。他与沈文琅之间的默契已臻化境,一个眼神,一个细微的动作,便能明白对方的需要。这种关系,超越了寻常的友谊或亲情,是一种在极端环境下淬炼出的、牢不可破的共生纽带。
岁末的氛围也悄然浸润了这个小家。高途在一次采购时,带回了一盆水仙,青翠的叶茎亭亭玉立,为室内增添了一抹生机。沈文琅看到时,目光在上面停留了片刻,轻声说:“要过年了。”
“嗯。”高途应着,将水仙放在了阳光充足的窗台上。
他们没有刻意准备什么庆祝,但日常的生活却比平日更添了几分暖意。高途炖了滋补的羊汤,蒸了象征团圆的年糕;沈文琅则找出了一些舒缓的古典音乐,在午后播放,悠扬的旋律在屋内流淌,平添几分安宁祥和的氛围。
除夕前一天,下了一场小雪。傍晚,高途推着沈文琅在小区里散步。雪后的空气清冽干净,路灯在雪地上投下温暖的光晕,远处偶尔传来几声孩童的嬉笑和零星的鞭炮声。
“又一年了。”沈文琅望着远处居民楼里星星点点的灯火,忽然轻声说道。他的语气平静,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感慨。
高途推着轮椅的手顿了顿,低低地“嗯”了一声。他知道沈文琅话中的分量。这一年,对他们两人而言,都如同重生。从炼狱般的痛苦挣扎,到如今这近乎奢侈的平静,其中的艰辛,唯有彼此深知。
沉默片刻,高途罕见地主动开口,声音低沉:“明年……会更好的。”
沈文琅闻言,身体几不可查地微微一僵,随即缓缓放松下来。他没有回头,只是望着前方被雪覆盖的小径,良久,才极轻地应了一声:“……嗯。”
这两个简单的音节,在寂静的雪夜里,却像是一个沉重的约定,承载着对未来的微弱却坚定的希望。
除夕夜,高途准备了几样精致的家常小菜,两人安静地用了晚餐。没有喧闹,没有庆祝,只有一室暖黄的灯光和窗外静谧的夜色。饭后,他们依旧坐在壁炉旁,高途泡了一壶普洱,茶香袅袅。
“还记得……去年这时候吗?”沈文琅捧着温热的茶杯,忽然问道,目光落在跳动的炉火上,眼神有些悠远。
高途沉默了一下。去年的除夕,沈文琅还躺在病床上,生命垂危,而他则在仇恨和绝望中煎熬。那段记忆,如同冰冷的刀锋。
“记得。”高途的声音有些沙哑。
沈文琅没有再说话,只是轻轻摩挲着杯壁。空气中弥漫着一种复杂的情绪,有对过往伤痛的沉默祭奠,也有对当下安宁的深深珍惜。
许久,沈文琅才再次开口,声音恢复了平静:“都过去了。”
高途抬起眼,看向他。沈文琅也正看过来,眼神清澈而平和,仿佛真的已将那些沉重的过往放下。高途与他对视片刻,心中百感交集,最终只是点了点头:“嗯。”
新旧年交替的时刻,窗外远远传来了城市中心方向隐约的钟声和欢呼。高途和沈文琅都没有睡,他们依旧坐在客厅里,安静地迎来了新的一年。
“新年快乐,高途。”沈文琅率先开口,声音温和。
高途沉默了几秒,才低声道:“新年快乐。”
没有拥抱,没有更多的祝福,但这一句简单的问候,在这个特殊的夜晚,却显得格外郑重。它不仅仅是对新年的祝愿,更是对彼此能够继续相伴走下去的、无声的确认。
夜更深了,高途照例送沈文琅回房休息。在卧室门口,沈文琅停下脚步,转过身,看着高途,灯光下他的眼神格外认真:“高途,谢谢你……陪我走过这一年。”
高途站在门口,身影被走廊的光拉长。他看着沈文琅真诚的目光,心中涌动着一股复杂的暖流。他张了张嘴,最终只是说道:“……应该的。睡吧。”
“晚安。”
门轻轻合上。高途站在走廊里,听着屋内渐趋平稳的呼吸声,望着窗外深邃的夜空和远方依稀的灯火,心中一片前所未有的平静与踏实。恨意未曾消失,爱意也未必明晰,但他们之间那种用生命和时光淬炼出的、超越一切的羁绊,已然坚不可摧。旧岁已逝,新年已至。前路如何,无人知晓,但他们知道,他们将并肩而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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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秋冬夏尽偏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