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咏的问题像一块巨石投入高途死寂的心湖,却没有激起预想中的波澜。高途只是怔怔地看着他,嘴唇翕动了几下,最终却一个字也没有吐出来。他的眼神空洞而疲惫,里面没有抗拒,也没有倾诉的欲望,只有一种近乎麻木的、被抽空了所有力气的茫然。
解释?从何说起?说他每晚如何与内心的野兽搏斗?说他如何用锁链将自己囚禁?说他被诊断出寻偶症这种荒谬而可悲的疾病?这些词语在他脑海中翻滚,却像被一层厚厚的、隔音的玻璃罩住,无法传递出去。更何况,面对花咏——这个与沈文琅有着复杂过往、眼神锐利如鹰隼的男人,他本能地感到一种强烈的防御和退缩。暴露这些,无异于将自己和沈文琅最不堪、最脆弱的一面,彻底袒露在一个外人面前。
花咏看着他这副模样,眉头蹙得更紧,眼神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焦躁,但更多的是一种深沉的审视。他没有催促,也没有再问,只是将目光缓缓移开,重新投向了躺在地上的沈文琅。他的视线细细扫过沈文琅脚踝上那冰冷的锁链,手腕上断裂的束缚带,额角包扎好的伤口,以及那张即使在昏迷中也依旧紧蹙着眉、写满痛苦的脸。
有时候,无声的现场,比任何语言都更具说服力。
花咏蹲下身,手指极其轻缓地触碰了一下锁链的内衬软皮,又捡起那截断裂的皮质束缚带,指尖摩挲着参差不齐的断裂边缘。他的动作专业而冷静,像是在勘查一个案发现场。每一个细节都在无声地诉说着一场激烈、持久且指向自身的挣扎。他的目光最终停留在沈文琅过分消瘦的脸颊和深陷的眼窝上,那是一种长期消耗和极度疲惫留下的印记。
空气中弥漫的绝望气息,沈文琅身上新旧交错的伤痕,高途那副魂不守舍、欲言又止的崩溃边缘的状态……这一切碎片,在花咏敏锐的脑海中开始拼凑。他或许不知道“寻偶症”这个具体的医学名词,但他能清晰地感知到一种濒临极限的、内爆式的崩溃。这种崩溃的根源,显然与高途密切相关,甚至可能就是因他而起。
花咏站起身,走到高途面前,距离很近,近到高途能闻到他身上淡淡的古龙水味和一丝风尘仆仆的气息。花咏的目光不再像刚才那样锐利逼人,而是变得深沉难测,带着一种复杂的、混合了了然、凝重甚至是一丝……难以言喻的沉重。
“他这样折磨自己,多久了?”花咏的声音压得很低,不再是质问,更像是一种确认。
高途的身体几不可查地颤抖了一下,依旧沉默,但垂在身侧的手指却猛地收紧,指甲深深掐进了掌心。这个细微的动作,没有逃过花咏的眼睛。
花咏没有再追问。他深深地看了高途一眼,那眼神仿佛在说“我明白了”。然后,他转身走向客厅,开始打电话,语气恢复了之前的冷静和效率,安排着医生到来前的准备工作,联系可靠的助手送来必要的医疗设备,语气果断,不容置疑。
高途依旧僵立在原地,仿佛被钉在了地板上。花咏没有逼他说出真相,但这种无声的“理解”和干脆利落的接手,反而让他感到一种更深的无力和……羞耻。他像一个无法处理自己危机的孩子,最终不得不由外人来收拾残局。而他和沈文琅之间那点扭曲的、仅存于黑暗中的“秘密”,正在被无情地暴露在光天化日之下。
他听着花咏在客厅里沉着指挥的声音,看着走廊尽头沈文琅昏迷不醒的身影,感觉自己正站在一个巨大的漩涡边缘,即将被彻底吞噬。而他,连挣扎的力气都没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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福暖四季
风禾尽起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