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庚子年孟秋)
经历了一场短暂却惊心动魄的试探性交锋后,车队的气氛愈发凝滞。每个人都清楚,追踪者并非畏战而退,而是在掂量,在等待,如同潜伏在草丛中的毒蛇,下一次出击必将更加致命。
李韬下令车队全速前进,尽可能拉开与后方敌人的距离。同时,他派出了更多的斥候,不仅监察后方,也开始留意前方道路以及两侧山林可能存在的伏击点。整个队伍如同一根绷紧的弦。
朱福友深知自己已成为对方的重要目标。他压下心中的不安,将全部精力投入到两件事上:一是更加刻苦地修炼《星穹本源经》,努力壮大那丝生机之力,这是他安身立命、应对危机的根本;二是争分夺秒地研究治疗时疫的药方。
那只幸运的狸猫成了他最宝贵的“实验伙伴”。在多次调整药方配伍和剂量,并辅以自身生机之力小心引导后,狸猫的状况持续好转,不仅活了下来,甚至开始长出新的毛发,眼神也恢复了野性的灵光。这无疑给朱福友和木易等人注入了一剂强心针。
“虽是个畜生,但能活下来,便是明证!”木易老者激动地捻断了几根胡须,“福友小友,你这方子虽险,却真的摸到了门道!尤其是加入那微量蚀心草粉末,以毒攻毒,巧妙地中和了部分阴邪之气,又不过度损耗其本身元气,妙啊!只是这用量……非得有精准把握和高明医者从旁护持不可。”
木婉清看着精神抖擞的狸猫,美目中异彩更盛。她仔细记录下每一次用药的剂量和狸猫的反应,轻声道:“朱大哥,你这用药的思路,看似天马行空,却往往直指要害,仿佛……仿佛能‘看’到病气本身一般。”她的话语中带着纯粹的探究与钦佩,并无丝毫怀疑。
朱福友心中微凛,面上却不动声色:“木姑娘过奖了,不过是多年摸索的一些野路子,加上一点运气罢了。此方距离真正可用还差得远,尤其是对人体……”他话未说完,但众人都明白其意——人体远比动物复杂脆弱,这虎狼之药用在人身上,风险呈倍数增长。
然而,希望的火种已然点燃。朱福友根据实验结果,再次优化了方子,将其命名为“破障散”,取“破除疫瘴”之意。他小心翼翼地誊抄了一份,交给李韬和林荣锦。
“此方或许对时疫有效,但药性猛烈无比,非到万不得已,绝不可轻用。使用时必须由经验丰富的医者严格把控剂量,并根据病人体质随时调整。”朱福友郑重告诫。
李韬接过药方,如获至宝。他深知若此方真能奏效,其价值无可估量。“朱先生放心,李某晓得轻重。此方我会以最快速度秘密抄送一份回青州,请崔刺史安排可靠医官验证。另一份,待我们抵达安全之地,再寻机试用。”
就在车队紧张赶路,朱福友潜心研医之际,一只不起眼的灰扑扑的“青州短喙雀”扑棱着翅膀,巧妙地避开了所有人的注意,落在了正在检查车辙的赵干肩头。
赵干先是一惊,待看清鸟儿腿上绑着的细小竹管及其上特殊的暗记后,脸色立刻变得严肃起来。他迅速取下竹管,不动声色地将其呈给了李韬。
李韬回到自己马车中,才小心地取出管内纸条。展开一看,是郑学寿郑老那熟悉的、略显潦草却力透纸背的字迹,以及那特殊的药水印记。
信中的内容,让李韬这位见惯了风浪的参军也不禁倒吸一口凉气!郑老详细描述了病人体内发现“阴毒虫豸迹象”的可怖症状,明确指出了“蛊术”的怀疑,并强烈怀疑李富贵勾结的神秘药师与南方时疫有关,其背后可能牵扯极大!
这封信,与朱福友的感知、木易的判断、王管事打听来的消息、以及那马车中的蚀心草腐骨花,完全吻合!
一切线索都串联了起来,指向一个令人毛骨悚然的结论:南方肆虐的并非天灾,而是一场精心策划、手段歹毒的人祸!其目的不明,但所图必然极大!
李韬立刻秘密召来了朱福友和木易老者,将郑老的信件给他们观看。
看完信件,帐内陷入一片死寂。木易老者的手微微颤抖,脸色发白:“蛊术……竟是这等伤天害理的邪术!怪不得,怪不得寻常药石罔效!这是要荼毒千里,哀鸿遍野啊!”
朱福友虽然早有猜测,但得到郑老这位权威的证实,心头依旧沉重无比。他沉声道:“对方手段如此狠毒,且显然有庞大势力在背后支持。我们如今不仅是在逃难,更是在撞破一个惊天阴谋。后面的追兵,恐怕只是冰山一角。”
李韬目光锐利如刀:“此事已远超我等原本预计。必须立刻改变策略!”他沉吟片刻,果断下令:“赵干!”
“属下在!” “你挑选两名绝对机警可靠的好手,携带郑老密信和朱先生的‘破障散’药方,立刻脱离车队,不惜一切代价,以最快速度走小路返回青州,面呈崔刺史!务必将南方实情和疫情可能系人为阴谋之事禀明!请求刺史大人定夺并速做应对!” “是!”赵干深知责任重大,领命而去。
“那我们……”林荣锦面露忧色。 “我们照常南下,但目的地要变一变。”李韬铺开简陋的地图,手指点向其中一个点,“不去原定的庐陵郡了,那里情况未明,恐有陷阱。我们转道去这里——‘南津关’!” “南津关?”林荣锦一愣,“那里是州军驻防的军事要塞,守将韩奔将军与我林家有些交情,且关墙高厚,易守难攻。” “没错!”李韬点头,“去那里,一来可借驻军之力暂时庇护,二来南津关是南北要冲,消息灵通,便于我们打听疫情最真实的情况,三来……若朱先生的药方有效,或可借助军中医官和药材,尽快验证和推广!”
这是一个大胆而明智的决定。进入军事要塞,固然会引来更多官方关注,但也无疑能最大程度震慑那些鬼蜮伎俩。
计划既定,车队立刻悄然改变了方向,朝着南津关疾行。
然而,他们并不知道,几乎就在赵干带着密信和药方离开后不久,后方十五里外,那名阴鸷文士便收到了飞鸽传书。
他展开纸条,看了一眼,嘴角勾起一抹冷笑:“哦?分兵了?还派了人往回走?是想送信求援吗?可惜啊……通往青州的路,可不太平。”
他轻轻抚摸着停在臂弯上的一只目光锐利的黑鹰,低声道:“去,告诉‘三号’,有小老鼠想溜回窝,截住他们,东西拿回来,人……处理干净。”
黑鹰发出一声低沉的唳叫,振翅而起,冲入云霄,向着北方飞去。
与此同时,在南下的另一条荒僻小道上,孙海兵一行人正狼狈地躲在一处山坳里休息,啃着干硬的饼子。
一个派出去探路的手下连滚带爬地跑回来,气喘吁吁地报告:“兵……兵哥!前面……前面林子里有动静!好像……好像是黑水帮的人!他们在跟另一伙人偷偷摸摸交接什么东西!箱子沉甸甸的,像是药材!”
孙海兵猛地站起身,眼中凶光毕露:“黑水帮的杂碎?还敢出现在老子面前?还敢偷偷运货?妈的!正好老子缺钱缺药!弟兄们,抄家伙!干了这一票!”
意外的遭遇,让这条疯狂的疯狗,撞上了另一条暗流。
南下的道路,扑朔迷离。网,正在收拢。而希望的火种,虽微弱,却已在风雨中悄然传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