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庚子年孟秋)
翌日,天色放晴,被雨水洗刷过的山林格外苍翠,但官道依旧泥泞难行。车队早早启程,然而没走出多远,后方负责警戒的斥候便飞马来报:
“大人!他们加速追上来了!距我们已不足三里!”
李韬脸色一沉:“终于按捺不住了吗?传令!车队变阵,护卫收缩,准备迎敌!”
命令迅速传达下去。训练有素的州兵和林家护卫立刻行动起来,货车被迅速驱赶到道路中央,围成一个简易的圆阵,持盾的护卫在外,弓手在内,长枪如林般从盾牌间隙探出,整个车队瞬间化作一个移动的钢铁刺猬。气氛陡然紧张起来,空气中弥漫着战前的死寂。
朱福友将小石头牢牢护在马车里,自己则与木易、木婉清、石岩等人守在阵型相对靠内的位置。他深吸一口气,默默运转《星穹本源经》,将感知提升到极致,紧张地注视着后方尘土扬起的方向。
蹄声如雷,越来越近。很快,七八骑身影出现在视野尽头,为首者正是昨日那个面色苍白阴鸷的中年文士。他们并未直接冲击车阵,而是在一箭之地外勒住马匹,呈扇形散开,隐隐将车队退路堵住。
那辆神秘的马车被护在中间,依旧帘幕低垂。
“前方可是青州李韬,李参军?”那文士扬声喊道,声音尖细,带着一股阴柔的穿透力,清晰地传入每个人耳中。
李韬策马立于阵前,沉声道:“正是李某。阁下何人,一路尾随我等,意欲何为?”
文士笑了笑,笑容却毫无温度:“李参军何必明知故问?你们抓了我的人,是不是该给个说法?”
“窥探军营,形同细作,按律当斩。李某只是暂留其性命,已是仁慈。”李韬冷声道,“倒是阁下,马车中所载之物,恐怕更需给天下人一个说法吧?”他直接点破,试图试探对方反应。
文士眼中闪过一丝讶异,随即恢复阴冷:“李参军倒是消息灵通。不过,有些事,知道得太多,并非好事。”他话音未落,轻轻一挥手。
其身侧两名黑衣骑士猛地一夹马腹,竟毫不畏惧地朝着车阵冲来!速度极快,且轨迹飘忽,显然都是身手不凡之辈。
“放箭!”李韬毫不犹豫下令。
咻咻咻!十数支利箭离弦而出,罩向那两名骑士。却见那两人在马背上做出各种匪夷所思的规避动作,手中兵刃舞动,竟将大多箭矢格挡开去,只有一箭擦伤了其中一人的手臂,却丝毫未能阻挡其冲势!
“好俊的骑术和身手!”赵干惊呼一声,拔出腰刀,“大人,是硬茬子!”
转瞬间,两名骑士已冲到车阵前十余步处,竟同时从马背上跃起,如同两只夜枭,凌空扑向车阵!一人直取李韬,另一人则诡异地一个折身,手中甩出数点寒星,射向护卫相对薄弱的侧翼——那里正是朱福友和药王帮几人所在!
“小心暗器!”石岩暴喝一声,猛地踏前一步,手中不知何时多了一面厚重的包铁木盾,狠狠往地上一顿!
叮叮当当!数枚造型奇特的菱形飞镖被木盾挡下,镖身幽蓝,显然淬有剧毒。
另一面,直取李韬的那名黑衣人手中短剑疾刺,角度刁钻狠辣。李韬临危不乱,长剑出鞘,一式军中标准的横扫千军,势大力沉,逼得对方不得不回剑格挡。铿!火星四溅,两人硬拼一记,竟是平分秋色。
然而,那攻击侧翼的黑衣人落地后毫不停留,身形如鬼魅般一闪,竟绕过石岩的防御,直扑后面的朱福友!其目标明确无比!
“朱大哥小心!”木婉清惊呼,手中银针疾射而出,却都被对方以诡异身法闪开。
朱福友只觉一股冰冷的杀意锁定自己,瞳孔骤缩。生死关头,他体内那丝生机之力以前所未有的速度疯狂运转,视觉、听觉瞬间提升到极限!对方那快如鬼魅的动作,在他眼中似乎稍稍放缓了一丝轨迹!
来不及思考,他几乎是凭借本能,身体向后猛仰,使出一个再普通不过的铁板桥功夫,同时藏在袖中的右手疾弹,数根用于针灸的金针灌注微薄内力,无声无息地射向对方胸腹几处大穴!
那黑衣人显然没料到目标反应如此之快,更没料到这看似文弱的郎中竟会突然反击,且手法如此刁钻(虽是基础穴道,但时机角度极准)。他强行扭身躲避,虽避开了要害,仍有一根金针划过他肋下衣衫,带起一丝血线。
动作微微一滞。
就在这电光火石间,石岩怒吼着合身扑上,如同蛮熊冲撞,木盾狠狠砸向黑衣人后背。木易老者也抖手洒出一把药粉,阻其视线。
黑衣人冷哼一声,不敢硬接石岩的猛击,身形诡异地一扭,如同滑不留手的泥鳅,竟从两人的合击缝隙中脱身而出,脚尖在地面一点,倒飞回己方阵中,轻飘飘地落回马背,仿佛从未出手过。
整个交手过程快如闪电,从骑士冲锋到黑衣人退回,不过短短十几次呼吸的时间。
车阵依旧稳固,对方未能突破,但也展示了其强悍的个体实力和诡异狠辣的手段。
那文士看着退回的手下,又瞥了一眼朱福友,眼中闪过一丝惊疑不定,随即化为更深的阴冷。他抬手止住了还想继续进攻的手下。
“呵呵,果然有点意思。”文士阴恻恻地笑了,“李参军,今日叨扰了。我们……来日方长。”他意味深长地看了一眼那辆马车,又扫过朱福友,不再多言,拨转马头,竟带着手下缓缓退去,很快消失在后方的道路上。
车阵中,众人这才稍稍松了口气,但心情却更加沉重。
“他们这是……试探?”林荣锦心有余悸。
“嗯。”李韬面色凝重地点头,“主要目标是朱先生。看来,朱先生你已是他们的眼中钉了。”他看向朱福友,目光复杂,“朱先生方才那手金针,时机把握得极佳。”
朱福友平息着剧烈的心跳和内力消耗带来的空虚感,苦笑道:“情急之下胡乱出手,侥幸而已。”他深知,若非石岩和木易及时援手,自己绝难幸免。
“这些人武功路数诡异狠辣,配合默契,不像普通江湖势力,更似训练有素的杀手。”赵干分析道,“尤其是那个文士,始终未出手,深不可测。”
经此一遭,众人更加确信,这伙追踪者必与那阴毒马车以及南方疫情有着极深的关联。
黑水帮码头同日。
张新泉听着心腹汇报南方传来的最新消息,脸上露出满意的笑容。
“哦?济世堂的人已经和‘那边’接上头了?很好。告诉李富贵,他要的‘方便’,我会给他,但下次运来的‘货’,我要抽三成。”
“帮主,三成是不是……”心腹有些迟疑。
“哼,没有我的码头和人脉,他那点见不得光的东西能悄无声息地运进来?”张新泉冷笑,“况且,如今海狼帮已不成气候,这青州水路,很快就是我说了算。他若识趣,以后合作的地方还多着呢。”
他走到窗边,看着码头上忙碌的景象,野心勃勃:“乱世才好摸鱼。这疫情一起,多少紧俏物资……呵呵。孙海兵那个疯子呢?有消息吗?”
“探到他似乎变卖了些财物,买了快马,带着几个死忠往南去了,看样子是铁了心要去找那郎中和红玉的麻烦。”
“让他去。”张新泉毫不在意地摆摆手,“一条疯狗,正好替我们去试试南边的水有多深。若能给朱福友那小子添点堵,甚至……嘿嘿,那倒是省了我们的事。”
南下官道小路。
孙海兵一行五六人,风尘仆仆,形容狼狈,却人人眼中带着一股亡命徒的狠厉。他们专挑小路捷径,日夜兼程。
“兵哥,穿过前面那片老林子,就能赶上一条近道,起码能省两日路程!”一个负责探路的弟兄回报。
“好!”孙海兵舔了舔干裂的嘴唇,眼中凶光闪烁,“都给我打起精神!等追上那姓朱的小白脸和贱人,老子让你们好好快活快活!”
仇恨驱使着他,不顾一切地向着南方猛冲而去。
各方势力,如同逐血的鲨鱼,悄然汇聚。风暴,正在酝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