隘口寒风凛冽，朱福友三人望着山下那片混乱的火光长龙，心不断下沉。那绝不是援军，而是大规模的、仓促的撤离！
“怎么回事？关内出什么事了？”侯三瞪大了眼睛，满是难以置信，“韩将军怎么会半夜把流民往外赶？”
赵干脸色铁青，眼神锐利地扫视着队伍：“不像是在驱赶。你看那些军士，更像是在……护卫，或者说，强行约束着队伍前进。队伍里有骚乱，他们在弹压！”
的确，队伍中不时爆发出小范围的混乱，哭喊声、惊叫声、呵斥声甚至兵刃碰撞声隐约传来，火光晃动间，似乎看到有军士在用长矛的杆子推开扑向同伴的流民，场面一度失控。
“下去看看！小心点！”赵干当机立断。必须弄清楚关内发生了什么。
三人如同夜行的猎豹，悄无声息地滑下山坡，借助地形掩护，快速靠近了那条蜿蜒混乱的队伍。
离得近了，更能感受到现场的恐慌和混乱。流民们脸上写满了恐惧和茫然，拖家带口，步履蹒跚。许多士兵面带疲惫和紧张，如临大敌般守在队伍两侧，不断呵斥着试图脱离队伍或者行为异常的人。
朱福友甚至看到，有几个流民被用绳索捆住了手脚，由士兵专门看押，他们眼神涣散，喉咙里发出无意义的嗬嗬声，时不时剧烈挣扎，试图咬人。
“这……这是怎么了？中邪了？”侯三看得头皮发麻。
朱福友的心却猛地一揪！这种症状……虽然程度较轻，但那种狂躁、嗜咬的表现，与孙海兵和那个荒村老人的状态有某种令人不安的相似！只是似乎没有那么强的攻击性和变异特征。
难道……“源脓”的毒性，已经在关内以某种方式扩散开来了？！
就在这时，他们听到了队伍中流民惊恐的议论声：
“疯了！都疯了！老王头突然就咬人！”
“说是瘟疫根本没治好！变成疯病了！”
“快跑吧！被咬了也会疯的！”
“官府要把我们全都赶出关等死啊！”
疯病？传染？朱福友和赵干对视一眼，都看到了对方眼中的震惊和愤怒。他们立刻明白，这绝不是简单的疫情反复！这是阴谋！是有人利用了那个被他们动了手脚的流民，在关内制造恐慌和混乱！
“去找带队军官！”赵干沉声道，必须尽快了解具体情况。
三人沿着队伍边缘快速向前移动，很快找到了一个正在大声指挥、嗓子已经沙哑的校尉。
“王校尉！”赵干认出了那人，是韩奔麾下的一个老部下。
那王校尉正焦头烂额，猛地听到有人叫他，警惕地回头，看到是赵干和朱福友，先是一愣，随即露出惊喜和焦急混杂的神色：“赵队正！朱先生！你们怎么在这里？太好了！关内出大事了！”
“我们刚侦查回来！到底怎么回事？”赵干急问。
王校尉喘着粗气，快速说道：“就在天黑后不久，隔离区一个白天刚放归的流民突然发狂，咬伤了好几个人！被咬伤的人很快也开始出现类似症状，力大无穷，见人就咬！现在关内已经乱套了！谣言四起，说是瘟疫变成了疯病，会传染！韩将军当机立断，命令将所有出现症状和密切接触者立即隔离，并让我们连夜将这批最可能被波及的流民转移出关，到预先准备好的几个临时安置点观察，以防疫情在关内彻底失控！”
他脸上满是后怕和愤怒：“这绝不是普通的病！那发狂的人力气大得吓人，眼睛发红，好几个兄弟都被打伤了才制服！朱先生，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你不是说疫情已经控制住了吗？”
朱福友心中一沉，果然如此！黑水帮的毒计得逞了！
“王校尉，这不是瘟疫复发！是有人投毒！”朱福友斩钉截铁地说道，“我们已经在落星镇找到了他们投毒和制备毒物的据点！那种毒物能让人变得狂躁嗜血！那个发狂的流民，肯定是被人暗中下了毒！”
“投毒？！”王校尉眼睛瞬间红了，“哪个天杀的王八蛋干的？！老子剁了他！”
“现在不是说这个的时候！”赵干按住激动的王校尉，“关内情况怎么样？韩将军有何安排？”
“关内现在已经戒严！李韬将军带人稳守内城，韩将军亲自坐镇隔离区，控制局面。但谣言传得太快，人心惶惶！将军命我护送这批流民出来后，立刻返回待命！他还特别叮嘱，如果遇到朱先生，务必请先生快回去！现在只有先生可能弄清楚这毒怎么回事，找到救治之法！”
情况危急，刻不容缓！
“我们跟你一起回去！”朱福友立刻道。关内需要他，那些无辜的百姓和将士需要他。
“可是这些流民……”王校尉看着混乱的队伍，面露难色。护送任务还没完成。
赵干快速决断：“王校尉，你继续执行任务，务必保护好百姓，按计划前往安置点！侯三，你留下，协助王校尉，维持秩序，警惕可能出现的异常！我和朱先生立刻快马加鞭赶回南津关！”
“是！”侯三虽然想跟着回去，但军令如山，立刻抱拳领命。
朱福友从怀里掏出所有剩下的、能稍微安抚心神、清热解毒的药粉交给侯三：“把这些兑入水里，分给那些最惊恐不安的人，或许能有点用。千万看好那些被捆住的人，别让他们伤人或咬人！”
“朱先生放心！”侯三重重点头。
事不宜迟，赵干和朱福友从队伍中征用了两匹战马，翻身上马，狠狠一抽马鞭，朝着南津关方向疾驰而去！
夜风在耳边呼啸，朱福友的心如同被火燎一般。他脑海中不断回想着落星镇地下的见闻、孙海兵的疯狂、还有此刻关内发生的惨剧。愤怒、焦急、还有一丝身为医者的责任感和被逼到绝境的狠劲交织在一起。
“系统啊系统，平时摸鱼也就算了，这次可得给力点啊……”他心中默默念叨，同时疯狂回忆着《星穹本源经》和《郑氏医案心悟》中所有可能相关的记载，试图找到应对这种诡异毒素的方法。
【青州城·黑水帮秘坛】
张新泉盘膝坐在蒲团上，面前香炉青烟袅袅。他刚刚运转完《噬气诀》，吸收了一名死囚的内力，感受着体内又壮大一丝的力量，同时也压制着那股随之而来的暴戾意念。
一名心腹悄无声息地进来，低声汇报：“帮主，南津关那边消息传来了。‘种子’已经发芽，关内大乱，韩奔被迫连夜转移流民，城内人心惶惶。州府刘主事那边也已经发动，正在串联官员，准备明日一早便以‘防控疯病’为名，发难施压，要求接管部分防务甚至封锁南津关。”
张新泉缓缓睁开眼，眼中没有丝毫喜悦，反而闪过一丝复杂：“知道了。让我们的人准备好，一旦州府的人介入，立刻趁机接手关外的流民‘管理’和物资‘调配’。”他知道，这意味着更多的盘剥和混乱，但这也是扩张势力、攫取利益的机会。
“另外……”心腹犹豫了一下，“‘圣教’使者传讯，对孙海兵的逃脱和‘毒牙’的损失十分不满。催促我们尽快找到孙海兵，并加大‘源脓’的投放力度，尤其是在水源地。”
张新泉冷哼一声：“孙海兵变成了那样的怪物，是他们给的药有问题！至于投放……告诉他们，官府已经注意，风声太紧，必须缓一缓。我们不能把自己彻底暴露出去。”他虽然有野心，但也懂得分寸和自保，不想完全沦为“圣教”的棋子。
“还有，”他补充道，“让我们的人暗中散播消息，就说南津关的乱子，都是那个姓朱的郎中用药不当引起的，是他弄出了那种害人的‘疯病’。”
心腹一愣：“帮主，这是……”
“祸水东引。”张新泉淡淡道，“那个朱福友，屡次坏我好事，又得韩奔信任，是个麻烦。正好借此机会，让他身败名裂，永无翻身之地。”
心腹领命而去。
张新泉独自坐在黑暗中，手指轻轻敲击着桌面。局势正在按照他的预想发展，但他心中那丝不安却越发清晰。“圣教”、“源脓”、孙海兵的变异……这一切都透着邪门。力量固然诱人，但有些界限，一旦越过，恐怕就再也回不了头了。
他拿起桌上那份关于朱福友的简单调查资料（医术突飞猛进、与郑氏医馆关系密切、似乎有些奇特手段），眼中闪过一丝忌惮和好奇。
这个突然冒出来的郎中，到底是什么来路？
【南津关外·荒山】
孙海兵从冰冷的溪水中抬起头，剧烈地喘息。冰冷的溪水暂时压制了体内焚身的痛苦和疯狂的低语。那只变异的手臂浸泡在水中，黑红色的角质似乎黯淡了一些。
“毒牙”小队留下的麻痹毒素和伤势仍在折磨着他，但也进一步刺激了身体的异变。他残存的理智如同风中残烛，唯一的执念就是找到“圣药”，摆脱这无边的痛苦，获得更强大的力量。
他依稀记得那个方向……青州城……黑水帮总堂……或者，那个叫朱福友的郎中？他似乎有某种能缓解痛苦的东西？
他拖着伤痕累累的身体，如同受伤的野兽，再次蹒跚着向前走去。身后，留下点点暗红色的血迹和扭曲的脚印。
【南津关·西城门】
快马疾驰而至，城头火把通明，守军数量增加了数倍，箭矢在火光下闪着寒光，对准城下。
“来者止步！”城上守军厉声喝问，气氛紧张至极。
“是我！赵干！和朱先生回来了！快开城门！”赵干高声回应。
确认身份后，城门缓缓开启一道缝隙。赵干和朱福友策马冲入，立刻感受到关内与往日截然不同的肃杀和恐慌气氛。街上几乎看不到闲人，只有一队队全副武装的士兵在巡逻，空气中弥漫着一种难以言喻的紧张和……隐约的血腥味。
一个等候在此的亲兵立刻迎上来：“赵队正，朱先生！将军命令，你们一回来，立刻去隔离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