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1章:小六子的回信,江南凤星的初步线索
夜深了,京城的喧嚣沉淀下来,只剩下梆子声在空旷的街巷间回响,一下,又一下,像在为这座将死的城池数着所剩无几的脉搏。
安全屋内,林渊独自坐在灯下。
桌案上没有公文,没有兵器,只有一幅摊开的京城舆图。他已经盯着这幅图看了半个时辰,目光在紫禁城、东厂衙门、钱彪的商号、以及城外闯军可能扎营的几处地点之间来回移动。
这几日,京城的水,被他亲手搅得更浑了。
钱彪不愧是天生的戏子,将一个“痛失靠山、气急败坏”的皇商演得入木三分。他先是包下了广和楼三天,逢人就哭诉自己断了的财路,捶胸顿足,引得满城看客。接着,他豪掷千金,雇了满城的泼皮、闲汉、乞丐,成立了一支浩浩荡荡的“寻人队”。
这支队伍每日招摇过市,举着“寻陈姑娘”的牌子,敲锣打鼓,搞得比顺天府的仪仗还热闹。他们带回来的“线索”更是五花八门,一会儿说在西山看见仙女了,一会儿又说在护城河里捞出根金簪子。
整个京城都知道钱大老板为了寻回吴三桂未来的妾室,已经快疯了。
这出闹剧,成功地将所有人的目光都吸引到了钱彪这个“小丑”身上。东厂的番役们像看戏一样盯着他,吴三桂的使者杨昆则被这突如其来的阵仗搞得束手束脚,不好再有任何公开动作,只能隐匿于暗处,被动地观察。
一切,都在按照林渊的剧本上演。可林渊心中并无半分轻松。
他是在走钢丝,底下是万丈深渊。每一步都必须算得分毫不差。王德化是潜伏的毒蛇,吴三桂是关外的猛虎,而城外的李自成,是即将吞噬一切的洪水。他现在所做的,不过是在洪水到来前,用沙子堆起一道脆弱的堤坝,为自己争取一点喘息的时间。
但这远远不够。堤坝终究会被冲垮。他需要更坚固的基石。
正在这时,窗户被人用指节极轻地叩了三下,两长一短,这是预设的暗号。
林渊起身,吹熄了桌上的油灯,整个房间瞬间陷入黑暗。他走到窗边,侧耳倾听,外面只有风声。他这才将窗户推开一道缝。
一道黑影如狸猫般,悄无声息地从窗外翻了进来,落地没有发出半点声响。来人身上带着一股淡淡的尘土和草木气息,显然是刚从城外潜入。
“大人。”来人单膝跪地,声音压得极低。是林渊安插在京郊负责警戒和接应的亲信。
“东西呢?”林渊的声音在黑暗中响起。
“在此。”亲信从怀里取出一个用油布包裹得严严实实的东西,双手奉上。
那不是信,而是一只巴掌大小的木头盒子,入手微沉,表面打磨得十分光滑。
林渊接过盒子,挥了挥手。那亲信再次躬身行礼,随即如鬼魅般,又从窗户翻了出去,消失在夜色里。
直到外面再无声息,林渊才重新关好窗户,点亮了油灯。
昏黄的灯光下,他开始审视这只盒子。盒子没有锁,也没有任何机关,只是在盒盖上,用烙铁烫了一个小小的“六”字。这是小六子独有的标记。
他打开盒盖,里面没有信纸,只有一卷被细麻绳捆扎的竹简。
林渊解开麻绳,缓缓展开竹简。一股江南特有的,混合着墨香与淡淡水气的味道扑面而来。竹简上的字,不是写的,而是用极细的刻刀,一笔一划精心刻上去的。字迹娟秀中带着一股锋锐,正是小六子的手笔。这种方式,即便竹简意外落水,字迹也不会模糊。
林渊的目光从右至左,逐字逐句地看下去。
竹简的开头,是小六子对江南局势的简报。与表面上依旧歌舞升平的景象不同,江南的内部早已暗流涌动。士绅兼并土地,官商勾结,盐税混乱,民怨正在积压,就像一个华丽的瓷器,内部已经布满了看不见的裂纹。
林渊的眉头微微皱起。他知道历史的大势,但小六子从实地带来的第一手信息,让他对这个时代的腐朽有了更直观、更冰冷的认识。
他的目光继续下移,终于到了正题。
小六子详尽地列出了他在江南寻访到的几位“才情冠绝”的女子。有名动金陵的马湘兰,有侠义闻名的李香君,每一个名字,都曾在历史上留下过浓墨重彩的一笔。
林渊的心跳开始微微加速。这些都是潜在的凤星。
然而,小六子的笔锋在记录完这些人后,却用双倍的篇幅,开始描绘另一个人。
“柳如是。”
当这三个字映入眼帘时,林渊的呼吸不由得一滞。
他当然知道这个名字。
“我见青山多妩媚,料青山见我应如是。”
这是一个将风骨与才情刻进骨子里的奇女子,是秦淮八艳之首,也是明末乱世中,一抹最惊艳、也最令人扼腕的亮色。
竹简上,小六子用他所能描绘的,最详尽的笔触,叙述着柳如是的才华与现状。
“……其人有扶风之姿,眉宇间却藏有英气,非寻常粉黛可比。诗词书画,无一不精。属下曾扮作书生,于‘我闻室’外遥遥一窥,听其与江南名士高谈阔论,纵论古今,臧否人物,见识之深刻,格局之宏大,令满座须眉汗颜。有士子言,‘天下女子让柳如是独占八斗才’,此言不虚。”
看到这里,林渊的嘴角不禁微微上扬。他能想象出那个画面,一个风华绝代的女子,在一群自命不凡的文人墨客中,挥斥方遒,语惊四座。这正是他所期待的凤星该有的模样。
然而,接下来的内容,却让他的眼神冷了下来。
“然,明珠蒙尘,金玉落于泥淖。柳氏现困于秦淮河畔之青楼,虽名满江南,受文人敬仰,却终究身不由己。近日,有本地豪绅周大富,此人乃地方一霸,家财万贯,与江宁知府有姻亲之系,行事素来嚣张。此獠觊觎柳氏美名已久,放言将于月内,以千金为聘,强娶柳氏为第十八房小妾。”
竹简上的刻字,到这里时,力道明显加重了几分,几乎要穿透竹片。
“柳氏性情刚烈,以死相抗,然青楼老鸨利欲熏心,早已与周大富暗中勾结。江南士子虽多有同情,为其奔走呼号,却惧怕周大富之权势,多是口上声援,无人敢挺身而出。柳氏如今,已被软禁于其所居之小楼,日夜有恶奴看守,插翅难飞。宛如笼中之雀,只待恶鹰扑食。”
看到这里,林渊缓缓地将竹简卷起,重新用麻绳捆好。
他闭上眼睛,脑海中浮现出的,不再是京城舆图上那些纵横交错的线条,而是一个女子的身影。她孤身一人,站在高楼之上,面对着整个世道的恶意与贪婪,用自己脆弱的肩膀,做着最后的抗争。
这正是他需要的机会。一个完美的,英雄救美的剧本。
不,这不只是英雄救美。
林渊睁开眼,眼中闪过一丝狂喜。他几乎可以肯定,柳如是,就是国运图指引的下一位凤星!
她的才情,她的风骨,她的困境……所有的一切,都完美契合了绑定凤星的条件。只要能将她从深渊中救出,获得她的真心追随,大明的国运,就将迎来一次巨大的提升!
亡国倒计时,可以再次延长!
更重要的是,绑定柳如是这位“才情冠绝”的凤星,国运图会给予什么样的奖励?是“顶级谋略”?还是某种能洞察人心的能力?
无论是哪一种,对他现在这盘凶险万分的棋局,都将是至关重要的助力。
“周大富……”林渊的指节,在冰凉的桌面上轻轻敲击着,发出沉闷的声响。
他的大脑在飞速运转。
去,还是不去?
去,意味着他必须暂时离开京城这个漩涡中心。他一旦离开,王德化会不会趁机发难?吴三桂的使者会不会查出什么新的蛛丝马迹?钱彪那漏洞百出的表演,还能撑多久?
不去,就意味着眼睁睁地看着一位凤星落入恶霸之手,意味着错失一次为大明续命的绝佳机会。国运图上的倒计时,可不会因为他的犹豫而停止。
林渊站起身,在狭小的房间内来回踱步。
这是一个两难的选择,也是一次豪赌。
赌赢了,海阔天空。赌输了,满盘皆输。
最终,他停下脚步,目光落在了墙角那面模糊的铜镜上。镜中的自己,面容依旧年轻,眼神却已不复当初的清澈,里面沉淀了太多的算计、杀戮与疲惫。
他忽然自嘲地笑了笑。
什么时候,自己也变得如此畏首畏尾了?
前世的他,敢于从万丈悬崖上纵身一跃,敢于在惊涛骇浪中挑战极限。他信奉的,从来都是“风险越大,回报越高”。
如今,他赌的不再是自己的性命,而是一个王朝的命运。
这盘赌局,他非下不可。
林渊心中再无半分犹豫。他走到桌案前,在舆图上,找到了“江南”两个字。他的手指,重重地点在了那里。
京城的棋局,他已经布下了棋子。棋子们会按照惯性自己走下去。而江南,一个新的棋局已经出现,而且,那里有能让他获得更强力量的王牌。
他必须亲自去。
这个烂到骨子里的世界,不让才女蒙尘,不让金玉蒙垢,本就是他此行的目的之一。
林渊的眼中,重新燃起了火焰,那是一种混杂着野心、欲望与救世决心的光芒。
他深吸一口气,对着门外低声唤道:“来人。”
门被推开,一名心腹亲信走了进来。
“传令下去,”林渊的声音不大,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决断,“让钱彪准备好出城的商队文书和货物,三日之内,我要去一趟江南。”
亲信闻言一惊,但没有多问一个字,只是躬身领命:“是!”
待亲信退下,林渊再次展开那卷竹简,目光落在“柳如是”三个字上,久久没有移开。
“等着我。”他轻声说道,像是在对一个远在千里之外的灵魂,许下一个承诺。
而此刻的国运图上,代表江南的方向,那一点原本模糊的光晕,似乎也感应到了他的决心,变得明亮了些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