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153章:林渊的撤离,巧妙避开追捕
巷子里的泥水,冰冷刺骨,透过薄薄的鞋底浸了上来。
柳如是踉跄了一下,若不是林渊的手臂稳稳地扶着她,她几乎要跌倒。这与她过去二十年的人生截然不同。她熟悉的是光滑的青石板路,是铺着厚厚地毯的楼阁,而不是这混杂着鱼腥、腐烂菜叶和霉味的黑暗窄巷。
“没事吧?”林渊的声音从头顶传来,沉静得像这雨后的夜。
柳如是摇了摇头,攥紧了被他拉着的手。他的手掌宽大而干燥,传递过来的温度,是此刻她唯一能抓住的真实。她没有说话,只是加快了脚步,努力跟上他的节奏。裙摆在泥泞中拖曳,沾满了污秽,但她毫不在意。
自由的代价,从来都不干净。
林渊没有选择走大路,而是领着她,在金陵城那如同蛛网般错综复杂的后巷与水道间穿行。天色正处于黎明前最深沉的黑暗之中,远处的更夫敲打了四更的梆子,声音遥远而沉闷。几户早起的人家窗户里透出豆大的灯火,能听到几声压抑的咳嗽,或是婴儿的啼哭。
这些声音,在过去是柳如是笔下点缀风月的诗句,而此刻,却是催命的鼓点。她能想象,天一亮,周大富的怒火将会如何点燃这座城市。那些平日里对她笑脸相迎的捕快,会变成最凶恶的猎犬,循着气味,将她从任何一个角落里揪出来。
她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媚香楼那片熟悉的飞檐斗拱,已经被更多的屋顶和黑暗吞没。她感觉自己像一个从身体里被剥离出来的魂魄,正在仓皇地逃离自己的过去。
林渊似乎察觉到了她的不安,脚步稍稍放缓。
“别回头看,”他没有看她,目光依旧警惕地扫视着前方,“身后是死路,往前走,才有活路。”
柳如是心头一震,是啊,她还有什么可留恋的?那个华美的囚笼,那些虚伪的追捧,那份早已被她自己宣判了死刑的命运。她深吸了一口潮湿而冰冷的空气,强迫自己将目光从身后收回,重新投向前方那片未知的黑暗。
黑暗的尽头,是一条不起眼的内河。河水浑浊,散发着水草的腥气,几艘破旧的乌篷船用粗糙的缆绳系在岸边的木桩上,随着水波轻轻晃动。
林渊在一艘看起来最破败的船前停下了脚步,他松开柳如是的手,对着空无一人的船篷,极有节奏地屈指弹了三下。
“叩,叩叩。”
声音不大,在寂静的河边却异常清晰。
过了片刻,船篷的帘子被掀开一角,露出一张布满皱纹、看起来老实巴交的脸。那人睡眼惺忪,穿着一身粗布短打,活脱脱一个常年在河上讨生活的船夫。
“客官,这么早……要过河?”那船夫打着哈欠,含糊地问。
林渊不答,只是静静地看着他。
那船夫似乎被他看得有些发毛,揉了揉眼睛,当他的视线落在林渊身后的柳如是身上时,眼神忽然变了。那是一种混杂着惊讶、敬畏与了然的复杂神色。他猛地清醒过来,连忙从船上跳下来,对着林渊深深地鞠了一躬,声音压得极低:“东家。”
柳如是心中一惊。
这船夫,竟是林渊的人。再仔细看去,她认出来了,这不正是周府那个因为不满周大富暴行,被小六子策反的管家吗?他怎么会在这里,扮作一个船夫?
原来,林渊的计划,远不止是带她翻出一道院墙那么简单。从潜入,到营救,再到撤离,每一步,他都已安排得滴水不漏。
周府管家不敢多言,手脚麻利地解开缆绳,将一块跳板搭在船沿和岸边,恭敬地做了个“请”的手势。
“委屈柳姑娘了。”林渊对柳如是轻声道,然后率先踏上了乌篷船。
船身轻轻一晃,柳如是提着裙角,也跟着走了上去。船舱内空间狭小,弥漫着一股淡淡的桐油和鱼腥味,角落里放着一个半旧的竹篮,上面盖着一块蓝印花布。
管家将竹篮递了过来:“东家,您要的东西都在里面了。城门那边,小的也按您的吩咐打点过了,只说是家里婆娘得了急病,要出城去寻个乡下的土郎中,文牒也备下了。”
林渊点了点头,接过竹篮,从怀中掏出一小袋沉甸甸的银子,塞进管家手里:“拿着,找个地方隐姓埋名,别再回周府了。周大富活不了几天。”
管家浑身一颤,捏着那袋银子,眼中满是感激与激动,他重重地磕了个头:“谢东家活命之恩!”
林渊不再理他,转身对柳如是道:“换上它。”
他揭开花布,竹篮里不是吃食,而是一套朴素的农妇衣物,布料粗糙,洗得发白。旁边还有一个小瓷瓶。
柳如是明白了。她没有丝毫的忸怩,在这摇晃的船舱里,她背过身去,迅速地脱下身上那件名贵的丝绸衣裙,换上了那身粗布衣服。宽大的衣袖换成了窄袖,繁复的裙摆变成了利落的裤褂,行动起来,竟觉得无比轻松。
她打开那小瓷瓶,里面是一些黄褐色的药粉。她犹豫了一下,随即用指尖蘸了些许,混着舱内茶壶里剩的冷茶,均匀地涂抹在脸上和手上。镜子是没有的,但她能感觉到,自己原本白皙的肌肤,正在变得蜡黄而粗糙。她甚至抓起船底的一点灰尘,胡乱地在鬓角抹了抹,将自己精心梳理的发髻也弄得凌乱不堪。
当她转过身时,林渊的眼中闪过一丝赞许。
眼前的女子,哪里还有半分“才情冠绝”的秦淮名妓模样?分明就是一个面带病容、神情憔悴的乡下农妇。那双曾经流光溢彩的眸子,此刻也敛去了所有神采,只剩下几分怯懦与不安。
“很好。”林渊说道。
他也脱下了自己的夜行衣,换上了一套管家准备的、半旧的青布长衫,像一个略懂文墨、却为生计奔波的穷酸秀才。
管家摇着橹,乌篷船悄无声息地汇入河道,顺着水流,向着城南的水门而去。
天,渐渐亮了。
城市的喧嚣声,隔着水面传来。鸡鸣犬吠,小贩的叫卖,车轮压过石板路的咕噜声,交织成一曲熟悉的人间烟火。可柳如是的心,却提到了嗓子眼。
水门近了。
几名挎着腰刀的兵丁,正站在闸口,检查着来往的船只。他们的神情比往日要严肃得多,不时拦下一艘船,用长矛在船舱里乱捅一气。
柳如是的心跳,随着乌篷船的靠近,越来越快。她下意识地攥紧了衣角,手心全是冷汗。
林渊坐在她的身旁,仿佛没有看到那些兵丁,他只是伸出手,轻轻覆在她的手背上。他的手依旧温暖而有力。
“别怕,”他低声道,“你现在病得很重,什么都不要想,靠着我就行。”
他的声音有一种奇怪的魔力,柳如是狂跳的心,竟真的平复了些许。她顺从地将头靠在他的肩膀上,闭上眼睛,发出几声虚弱的咳嗽。
“站住!哪儿来的船?!”一名兵丁厉声喝道。
乌篷船缓缓停下。管家陪着笑脸,将那份伪造的文牒递了过去:“军爷,行个方便。俺家婆娘病得厉害,城里的大夫瞧不好,说要……要准备后事了。俺不死心,想带她回乡下,找个土方子再试试……”
那兵丁接过文牒,狐疑地扫了一眼,目光落在了船舱里的林渊和柳如是身上。
“抬起头来!”他喝道。
林渊一脸愁苦地抬起头,露出一张平平无奇的脸。他怀里的柳如是,更是虚弱得仿佛随时都会断气,脸色蜡黄,嘴唇干裂,双眼紧闭,只有胸口微弱的起伏,证明她还活着。
那兵丁的目光,在柳如是的脸上停留了片刻。他是在找一个风华绝代的美人,一个能让周大富那种人物都失态的尤物。可眼前的女人,蓬头垢面,形容枯槁,丢在人堆里都找不出来,多看一眼都觉得晦气。
“咳……咳咳……”柳如是配合地剧烈咳嗽起来,仿佛要将心肺都咳出来。
“晦气!”那兵丁厌恶地皱了皱眉,将文牒扔回船上,“赶紧滚!别死在这儿,污了爷爷的眼!”
“谢军爷!谢军爷!”管家如蒙大赦,拼命地摇着橹。
乌篷船,缓缓地穿过了水门。
当金陵城高大的城墙被彻底抛在身后,广阔的郊野和自由的风扑面而来时,柳如是才敢缓缓地睁开眼睛。
她赢了。
不,是他们赢了。
她看着身旁这个男人,他正望着远方,晨光勾勒出他坚毅的侧脸。他不像一个杀伐果断的锦衣卫,也不像一个忧国忧民的孤臣,此刻的他,更像一个棋手,刚刚下完一局惊心动魄的棋,神情平静,目光深远。
她忽然觉得,自己过去所见的那些所谓名士,那些在诗会上指点江山、激扬文字的才子,与眼前这个男人相比,不过是池塘里聒噪的青蛙。
他们谈论着风浪,而他,就是风浪本身。
乌篷船在一条岔路口靠了岸,管家对着林渊再次行礼后,便摇着船,消失在了芦苇荡的深处。
岸边,早有两匹健马等在那里,旁边还有一个不起眼的包袱。是小六子提前安排好的。
林渊将柳如是扶上马,自己也翻身而上。
“林大人,”柳如是终于开口,声音带着一丝雨过天晴后的清亮和不确定,“我们……这是去往何处?”
林渊没有立刻回答。他勒转马头,目光望向北方,那是京城的方向,是风暴的中心。
良久,他才缓缓开口,声音不大,却像一记重锤,敲在柳如是的心上。
“回家。”
他顿了顿,补充道。
“去一个能让你我,都不必再逃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