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6章:林渊的喜悦,救世之路再添筹码
柳如是的话,如同一根冰冷的银针,精准地刺破了林渊心中那片因获得神物而沸腾的狂喜,让他瞬间从近乎神明的俯瞰视角,重新落回了这片满是泥泞与尘土的现实。
是啊,一个绝妙的问题。
一个足以让任何空想家哑口无言的问题。
无地,无人。
京城危在旦夕。
再神妙的种子,再顶级的谋略,若是无法在倾巢之前变为现实,便与画饼充饥无异。
若是换做片刻之前,林渊或许还需要沉思许久,才能找出一个不那么完美的答案。但此刻,这个问题落入他那被“顶级谋略”重塑过的脑海中,非但没有引起丝毫的困扰,反而像一颗投入水中的石子,激起的不是波澜,而是一整套清晰、连锁的应对方案。
他非但没有感到被冒犯,反而发自内心地感到一阵愉悦。
这才是柳如是。
这才是他所期待的“同道”,他所绑定的“智者之心”。她没有沉浸在被拯救的感动与对未来的虚幻憧憬中,而是在最短的时间内,以最清醒的头脑,抓住了整个计划最致命的死穴。
林渊勒住马,侧过身,脸上的神情平静得没有一丝波澜,但眼中的赞许却毫不掩饰。
“如是,你问到了根本上。”
他没有直接回答,反而抬起马鞭,指向远处官道旁一小撮正在艰难跋涉的身影。那是一家子流民,衣衫褴褛,面黄肌瘦,男人挑着一个空空如也的担子,女人怀里抱着一个不知死活的孩子,后面还跟着两个踉踉跄跄的大一些的孩童。他们麻木地走着,像一群被风吹动的枯草。
“你看着他们,看到了什么?”林渊问。
柳如是顺着他的目光望去,那双刚刚被智慧之光点亮的眸子,此刻也染上了一丝悲悯。
“我看到了……绝望。看到了饥饿,流离失所,看到了大明朝身上一道道正在流脓的伤口。”她轻声说,这是她最直观的感受。
“嗯。”林渊点了点头,不置可否,随即又道:“我看到的,和你略有不同。”
他的声音压得很低,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穿透力。
“我看到了‘人’。一群被剥离了土地、宗族、乡绅、官府等一切束缚的人。他们没有过去,也看不到未来,他们的所有诉求,被简化到了最原始的一点——活下去。谁能给他们一口饭吃,他们就能把命卖给谁。他们是这个时代最廉价,也最宝贵的财富。”
柳如是心头一震,有些难以置信地看着林渊。他描述的口吻,不像是在谈论一群可怜人,更像是在评估一种可以利用的资源,冰冷、精准,不带一丝多余的情感。
林渊仿佛没有察觉到她的惊愕,马鞭又转向官道两旁那些因为战乱而荒芜的田地。野草长得比人还高,曾经的田埂早已模糊不清。
“那你再看这些地,又看到了什么?”
“看到了荒废,朝廷的无能,百姓的苦难。”柳如是答道。
“我看到的,是‘地’。”林渊的嘴角,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弧度,“是无主之地。它们被原来的主人抛弃,被路过的官僚无视,被南逃的富商嫌恶。它们就像被丢在路边的铜钱,没人愿意弯腰去捡,因为所有人都觉得它不值钱,甚至会带来晦气。可这恰恰是我们的机会。”
他收回马鞭,目光重新锁定了柳如是,那双深邃的眼眸里,闪烁着一种近乎疯狂的、理性的光芒。
“你问我地在何处,人在何处。如是,你看到了吗?他们就在我们眼前,遍地都是!这场吞噬大明的灾难,恰恰为我们扫清了最大的障碍。它把无数的无主之地和无根之民,像礼物一样,呈现在了我们面前。”
“我们不需要去和那些士绅豪强争夺良田,因为荒地有的是。我们也不需要费力去募兵,因为流民有的是。李自成能用‘不纳粮’的口号席卷中原,我们就能用实实在在的土豆,让他那句口号变成一个天大的笑话!”
“所谓‘无人无地’,从另一个角度看,便是‘无牵无挂’。我们像一张白纸,可以在这片废墟之上,画出任何我们想要的图景,而不用顾忌任何旧有的规则和势力。这,才是我们最大的筹码!”
一番话说完,柳如是彻底怔住了。
她感觉自己浑身的血液都在倒流。林渊的这番话,彻底颠覆了她过去二十年建立起来的所有认知。那是一种她从未接触过的思维方式,它无情,它冷酷,甚至带着一丝对生命的漠视,可偏偏,它又指向一个拯救生命的目标。
她仿佛看到了一头蛰伏在儒雅外表下的猛兽,正用一双冰冷的金色瞳孔,审视着整个乱世,将所有的灾难、悲剧、苦难,都量化成了可以利用的数字和筹码。
这才是他“儒雅的暴徒”人设的真正内核。
儒雅是他的表象,暴徒是他的手段。
她感到一丝畏惧,但更多的,却是一种难以言喻的、灵魂上的战栗与臣服。她知道,自己跟上的,是一个真正能搅动风云、重塑乾坤的人物。
看着柳如是脸上那副混杂着震惊、思索与敬畏的复杂神情,林渊心中那股因获得力量而产生的、近乎非人的冷静,终于悄然退去,重新被温和的人性所包裹。
他知道,刚才那番话对一个传统的士族才女冲击力有多大。
他忽然拍了拍自己早已饥肠辘辘的肚子,故作轻松地叹了口气。
“唉,不想了。想这些家国大事,实在是……费肚子。”他看着柳如是,忽然咧嘴一笑,露出一口白牙,像个恶作剧得逞的少年,“我现在就想知道一件事。”
“什么事?”柳如是下意识地问。
“这亩产万斤的土豆,烤着吃,会不会比街口的烤红薯更香?”
这句突如其来的、充满烟火气的话,瞬间击碎了方才那番宏大而冰冷的战略构想。
柳如是愣了一下,随即那双清亮的眸子里,漾起了一层她自己都未曾察觉的笑意,如春水解冻。她轻轻地点了点头,应道:“想来……应该是的。”
压抑的气氛顿时一扫而空。
她看着眼前这个男人,前一刻还是个俯瞰棋盘、算计天下的冷酷棋手,下一刻却变回了一个会为口腹之欲而馋嘴的凡人。这种极致的反差,非但不显得矛盾,反而让他整个人变得无比真实,无比……迷人。
林渊的笑容也变得愈发真切。
他知道,喜悦不应该仅仅是力量的增长,更应该是分享这份力量之后的共鸣。
他重新变得严肃起来,语气却温和了许多。
“如是,我刚才那番话,或许有些骇人。但在这末世,慈不掌兵,善不救世。想要救更多的人,手上就必须沾染一些冰冷的算计。”
他诚恳地看着她:“我需要你。我需要你的才情与智慧,在我看得太远、走得太快的时候,能像今天这样,及时地拉我一把,让我看清脚下的路。‘顶级谋略’能让我看到无数条通往山顶的路,但只有你的‘智者之心’,才能告诉我,哪条路,走得最稳,走得最得人心。”
这番话,比之前任何一句承诺都更能打动柳如是的心。
他承认了她的价值,并将她放在了与自己平等,甚至互补的位置上。她不再是一个被拯救的附属品,而是一个不可或缺的参与者。
“我明白了。”柳如是重重地点了点头,眼中所有的迷茫和不安,都化作了前所未有的坚定。
林渊满意地笑了笑,重新勒转马头,目光望向那片被血色夕阳笼罩的北方天际。
他感受着脑海中那片清晰的思维疆域,感受着系统空间里那座代表着无限希望的土豆山,感受着身边这位能与他同行的红颜知己,一股前所未有的豪情,在他胸中激荡。
救世之路的所有关键筹码,都已在手中。
“所以,回到你最初的问题。”林渊的声音在北风中显得格外清晰,也格外有力。
“我们的第一块地,就在即将被围困的京城之内,那些因战乱而废弃的王公府邸、寻常庭院。我们的第一批人,就是那些在围城中食不果腹、朝不保夕的守城军士和绝望百姓。”
“我们要把大明最危险的地方,变成我们最稳固的根基。我们要把李自成送给崇祯的这份‘大礼’,变成我们自己的囊中之物。”
他猛地一抖缰绳,胯下健马发出一声长嘶。
“走吧,如是。”
“回家,去我们的‘无人区’,开垦我们的第一块‘无主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