赤柱呢间新“安全屋”,比起西贡嗰间,更加似一座真正嘅监狱。唔单止系因为更高嘅墙、更密嘅电网,更因为果种无处不在嘅、令人窒息嘅监视感。就连窗外望出去嘅海,都系灰蒙蒙一片,睇唔到半点生机。我日日困在二楼呢间四四方方、白到刺眼嘅房里,对住四面墙,时间好似跛咗脚,拖得好慢好慢。
身上嘅伤好咗七七八八,过肩龙同睚眦总算缓过口气,但系心入面嘅伤,就愈烂愈深。陈国忠条扑街,自那晚暴雨中嘅“交易”之后,就好似人间蒸发咗,换咗个石膏面女督察日日来例行公事,问嘅都系啲无关痛痒嘅废话。我等得心焦火燎,像热锅上嘅蚂蚁,每一分钟都系煎熬。
我嘅命,同复仇嘅唯一希望,就吊在陈国忠那句虚无缥缈嘅承诺上。而呢个承诺嘅第一个条件,就系要见阿崩呢个反骨仔!
每次一谂起阿崩,我心口就像被钝刀割紧,又痛又恨。我当佢系兄弟,佢当我是契弟(傻子)!呢条仆街,点解要咁做?为钱?为权?定系从一开始,佢就系老鬼插在我身边嘅针?
背后嘅关公,依旧沉得像座山,但系呢几日,我隐隐感觉到,果种沉重里面,多咗一丝难以捉摸嘅……躁动?好似有啲什嘢大事要发生。
终于,在我几乎要等到发霉嘅一个下午,房门被打开了。进来嘅唔系女督察,而系两个面色冷峻、眼神锐利嘅便衣,一看就知系特别部门嘅人。
“韦吉祥,跟我哋行一趟。”为首那个寸头男人声音毫无感情。
我心头一紧,知道时候到了。冇多问,我站起身,跟住佢哋行出房间,落楼,穿过戒备森严嘅走廊,被带上一辆车窗漆黑、唔起眼嘅七人车。车上除了司机,就系寸头男同另一个便衣,一左一右夹住我。
车一路飞驰,方向系市区。我睇住窗外飞速倒退嘅景物,手心微微出汗。唔知陈国忠安排嘅见面地点系边,更加唔知,见到阿崩之后,我会唔会控制唔住自己,扑上去掐死佢。
车最终驶入了湾仔一栋老旧商业大厦嘅地下停车场。停车场空荡荡,灯光昏暗。寸头男示意我落车,带我地行到一部专用电梯前,用卡刷开,按了顶楼。
电梯上升,气氛压抑得令人窒息。
顶楼出咗电梯,系一条安静嘅走廊,尽头有一扇厚重嘅木门。寸头男上前敲门,三长两短。门从里面打开,开门的竟然是陈国忠本人。佢穿着便服,面色凝重,对我使了个眼色,示意我进去。
我深吸一口气,迈步走入房间。房间唔大,像间细会议室,中间一张长桌,灯光有啲暗。而在长桌嘅另一端,背对着门口,坐住一个人影。
虽然只系一个背影,但我一眼就认得出——系阿崩!
我全身嘅血液好似瞬间涌上头顶,拳头揸得死实,指甲深深掐入掌心,差啲就要冲过去!过肩龙嘅力量同睚眦嘅凶性同时爆发,像两头饿狼喺体内咆哮!
陈国忠似乎察觉到我的杀意,一步挡喺我同阿崩之间,压低声音:“韦吉祥,冷静!记住你应承过我嘅嘢!呢度系我嘅地盘,你乱来,大家都玩完!”
我死死盯住阿崩嘅背影,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我……好冷静。”
陈国忠深深睇了我一眼,让开身子,对阿崩说:“阿崩,人我带来了。你有啥说话,宜家可以讲清楚。”
阿崩嘅背影僵硬咗一下,然后,张凳慢慢转咗过来。
当我睇清佢块面嘅时候,心里不禁咯噔一下!阿崩瘦咗好多,眼窝深陷,面色苍白得像张纸,嘴唇干裂,眼神里面没咗往日嘅冷漠同锐利,取而代之嘅系一种极度嘅疲惫同……一种好复杂嘅情绪,有愧疚,有挣扎,甚至有一丝恐惧。佢嘅手腕上,仲戴住一副唔显眼嘅电子监控脚镣。
佢望住我,嘴唇哆嗦咗几下,好似想讲乜,但又讲唔出口。
“点啊?反骨仔!见到我好惊喜啊?”我冷笑一声,语气像冰一样冷,“点解唔出声?唔系好巴闭咩?转做污点证人,将啲屎全部扣喺我个头壳顶!”
阿崩垂下眼,避开我嘅目光,声音沙哑得厉害:“祥哥……我……”
“收声!你唔配叫我祥哥!”我猛地打断佢,上前一步,双手撑住张桌,身体前倾,像一头要扑食嘅猛兽,“我净系想知点解!点解要出卖我!点解要背叛兄弟!讲!”
我嘅怒吼在细房间里回荡。陈国忠站在一旁,沉默不语,像尊石像。
阿崩被我的气势逼得向后缩了一下,脸上掠过一丝痛苦,终于抬起头,眼中带着血丝:“我冇得拣!祥哥!我真系冇得拣!”
“没得拣?”我嗤笑,“系老鬼俾嘅钱多?定系佢揸住你乜嘢把柄?”
“唔系钱!”阿崩激动起来,声音提高了八度,“系命!系我老母条命啊!”
我愣住了。老母?
阿崩嘅眼圈瞬间红了,眼泪喺眼眶里打转,佢用力抹咗把脸,像用尽全身力气讲出下面嘅话:“老鬼……老鬼班扑街!佢哋暗中揾到我乡下嘅老母!揸住佢条命来威胁我!如果唔听佢哋话,配合佢哋嘅计划,我老母就……就……”
佢哽咽住,讲唔落去。
我嘅心脏像被一只无形嘅手狠狠攥紧!呢个原因,系我点都估唔到嘅!我一直以为阿崩系为了利益先背叛,没谂到……
“佢哋要我接近你,监视你,喺适当嘅时候……引导你去同刀疤杰、崩牙巨佢哋火并,等佢哋可以坐收渔利。根叔……根叔其实一早都系老鬼嘅人,但系佢后来想摆脱控制,所以老鬼先借你同刀疤杰嘅手除掉佢……”阿崩断断续续,将惊人嘅内幕讲出,“后来……后来老鬼觉得你失控了,威胁太大,就下令要灭口……我……我唔想嘎!但我老母……”
佢双手抱住头,痛苦地蹲了下去,肩膀剧烈噉抽搐。
我站在原地,像被雷劈中一样,浑身僵硬。原来如此……原来所有嘅一切,由头到尾都系一个局!我同明哥,同长毛,同所有死咗嘅兄弟,都只系老鬼棋盘上嘅棋子!而阿崩,呢个我一直恨之入骨嘅反骨仔,竟然都系一个被挟持、被迫参与嘅可怜虫?!
一股难以形容嘅情绪涌上心头,有震惊,有愤怒,但更多嘅系一种无力同悲凉。仇恨嘅目标,瞬间变得模糊了。我该继续恨阿崩吗?恨一个为了救阿妈而不得不做二五仔嘅人?
过肩龙传来一阵微弱嘅悸动,像一声叹息。睚眦嘅凶性,好似也在那残酷嘅真相面前,暂时平息下来。背后嘅关公,那股沉重感愈发明显,仿佛喺无声噉质问:忠义二字,面对如此境地,该如何抉择?
陈国忠喺旁边开口,语气平静:“韦吉祥,现在你明白了?你同阿崩,都系受害者。真正嘅敌人,系藏喺幕后嘅老鬼。”
我缓缓直起身,睇住蹲在地上、像只受伤野兽般嘅阿崩,心中百感交集。愤怒未消,但多了一丝理解同……无奈。
“你老母……而家点样?”我哑住声问。
阿崩抬起头,满脸泪痕,摇了摇头:“我……我唔知。自打我应承同差佬合作之后,就同屋企失去咗联系……老鬼班人,咩都做得出……”
一种更大嘅寒意,从我脊梁骨升起。老鬼嘅手段,果然狠毒到毫无人性!
“所以,你转做污点证人,指证我,都系被迫?”我盯着佢。
阿崩痛苦地闭上眼:“系……佢哋要我坐实你嘅罪名,等警方嘅注意力集中喺你身上,等老鬼可以继续隐藏落去……我对你唔住,祥哥……我真系对唔住……”佢嘅声音充满了绝望嘅忏悔。
房间里陷入死一般嘅寂静。只有阿崩压抑嘅抽泣声。
我嘅拳头,慢慢松开了。杀意,像潮水般退去。取而代之嘅,系一种更加冰冷、更加坚定嘅决心。
我转向陈国忠,眼神锐利:“陈Sir,你听到啦?老鬼,先系一切嘅根源。我要嘅,唔单止系报仇,系要呢班毫无人性嘅杂种,冚家铲!”
陈国忠面色凝重地点点头:“我明白。所以,我哋更需要合作。阿崩提供嘅情报,结合你嘅U盘,我哋已经锁定咗老鬼集团几个非常重要嘅目标。下一个行动,就要靠你啦。”
佢从口袋里掏出一张照片,推到我面前。照片上是一个五十岁左右、戴着金丝眼镜、看起来像成功商人嘅男人,眼神阴鸷。
“呢个系‘司徒文’,表面上系一间跨国金融公司嘅总裁,实际上,根据我哋同阿崩嘅情报,佢系老鬼集团嘅‘白纸扇’(军师),负责洗钱同协调各方势力。系老鬼嘅左膀右臂。揾到佢,撬开佢把口,就可能直捣黄龙!”
我拿起照片,死死盯住司徒文块面,像要将佢刻入骨髓。呢个,就系我下一个目标!
“几时动手?点样做?”我嘅声音,冷得像块铁。
“具体计划,我会安排。你需要做嘅,就系准备好。”陈国忠眼神深邃,“你一次,唔系江湖劈友,系一场硬仗。你可能会死。”
我嘴角勾起一抹残酷嘅弧度:“我条命,早就唔系自己嘅啦。死?有乜好惊!”
我睇了一眼依旧蹲在地上嘅阿崩,心中再无半点波澜。仇恨嘅对象,已经彻底转移。
老鬼,司徒文……你哋嘅死期,就到啦!
背后嘅关公纹身,喺那一刻,传来一阵清晰嘅、如同战鼓擂响般嘅震动!一股凛然嘅杀伐之气,冲天而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