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声音低沉、嘶哑,像是生锈的齿轮在相互摩擦,又像是被水浸泡了太久而破损的风箱,每一个音节都带着一种令人极度不适的怪异质感。它突兀地响彻在绝对黑暗的死寂中,近在咫尺,仿佛就在林晚面前不足一米之处!
“…‘寒鸦’…?”
“…还是…‘守夜人’的…孤魂…?”
两个代号!对方准确地叫出了沈砚的代号!甚至提到了“守夜人”!
巨大的惊骇如同冰锥,瞬间刺穿了林晚的脊椎!她全身的血液仿佛都在这一刻冻结了!
是“夜枭”的追兵?!他们已经精准地追踪到了这里?!甚至知道沈砚的身份?!
黑暗中,她看不到任何东西,只能感觉到冰冷的河水带来的刺骨寒意,以及…从前方那个刚刚从水中出现的“东西”身上散发出的、更加浓重的、混合着水腥和某种金属锈蚀味的冰冷气息!
对方就站在那里,无声无息,仿佛与黑暗融为一体,等待着她的回应,或者…下一次攻击。
林晚的心脏疯狂擂鼓,几乎要冲破胸腔。巨大的恐惧让她四肢冰冷僵硬,但护在沈砚身前的身体却没有后退半分。她死死咬住自己的舌尖,剧烈的疼痛让她强行压下了几乎脱口而出的尖叫,大脑在极致的恐惧中疯狂运转。
承认?还是否认?
对方是敌是友?
老葛刚刚遭遇了什么?落水声之后就没有了任何动静!是生是死?
无数个念头电光石火般闪过。
最终,她选择了沉默。只是更加握紧了手中的战术匕首,全身肌肉紧绷到了极致,像一只被逼到绝境的幼兽,准备着随时发出拼死一击。
她的沉默,似乎让黑暗中的那个存在有了一丝反应。
一阵极其轻微的、布料摩擦的声音,伴随着滴水声。对方好像…动了一下?
然后,那个嘶哑怪异的声音再次响起,这一次,似乎带上了一丝极淡的、难以捉摸的…玩味?
“…呵…警惕的小鸟…”
话音未落!
林晚只觉眼前(尽管一片漆黑)似乎有极其微弱的风动!一种本能的、对危险的极致预感让她全身汗毛倒竖!她想也不想,握着匕首的手臂下意识地向前猛地一挥格挡!
叮!
一声极其清脆短促的金铁交击之声!伴随着四溅的火星!
有什么极其细小锋利的东西,被她的匕首精准地格挡住了!震得她虎口发麻,匕首几乎脱手!
对方攻击了!毫无征兆!
速度快得惊人!
若非她超常的直觉和反应,刚才那一下恐怕已经…
恐惧瞬间化为冰冷的愤怒和决绝!不管对方是谁,是人是鬼,想要伤害沈砚,就必须从她的尸体上踏过去!
“滚开!”她发出一声嘶哑的低吼,凭借着刚才火星迸溅时一刹那的视觉残留和声音来源,猛地向前扑去,匕首带着同归于尽的气势狠狠刺向记忆中对方站立的位置!
但她刺了个空。
前方空空如也。
只有冰冷的空气和水流声。
那个存在,仿佛鬼魅般,在她出击的瞬间就移动了位置,速度快得超出了她的感知!
“反应不错…可惜…太慢…”嘶哑的声音竟然从她的侧后方传来!依旧极近!
林晚骇然转身,匕首再次横扫!却依旧扫空!
对方如同黑暗中的影子,飘忽不定,根本无法捕捉!
绝对的黑暗,成了对方最好的掩护。而她,却像一个瞎子,只能被动挨打!
深深的无力感和绝望再次涌上心头。实力差距太大了!
就在她精神紧绷到极致,几乎要崩溃的时候——
咔哒。
一声轻微的、似乎是某种开关被拨动的脆响。
一道苍白冰冷的、毫无温度的光柱,骤然亮起!如同利剑般刺破了浓稠的黑暗!
光柱的来源,是那个神秘存在的手中——一个造型奇特、似乎是军用级别的防水手电。
光线并没有直接照射林晚的眼睛,而是打在了她身旁的岩壁上,利用反射光勉强照亮了这片不大的浅滩区域。
借着这冰冷的光,林晚终于看清了那个一直隐藏在黑暗中、刚刚与她交过一次手的神秘人的…大致轮廓。
只看了一眼,她就忍不住倒吸了一口冷气,瞳孔骤然收缩!
那根本…不像是一个完整的人!
对方穿着一身完全不合身、甚至多处破损、沾满污泥和水草的深色衣物,像是从某个废弃仓库或者垃圾堆里捡来的。而最令人骇然的是他的脸——或者说,那不能称之为脸!
他的大半张脸,都被一个粗糙的、锈迹斑斑的、似乎是手工焊接而成的金属面罩所覆盖!那面罩造型狰狞,只露出一只眼睛和下半部分的下巴嘴巴。露出的那只眼睛,在冰冷光线下,呈现出一种诡异的、毫无生气的灰白色,正一眨不眨地盯着她,没有任何情绪波动。
而他的右手…那根本不是人类的手!而是一只闪烁着冰冷金属光泽、结构复杂、布满划痕和锈蚀的…机械义肢!刚才那枚被林晚格飞的细小物体——一枚闪着寒光的三角镖,正被他那金属手指灵活地把玩着。
这是…什么人?!
改造人?机械义体?“夜枭”的科技已经发展到这种地步了?!还是…
林晚的大脑一片混乱,震惊得几乎忘记了呼吸和恐惧。
那金属面罩下,嘶哑的声音再次响起,带着一丝清晰的嘲讽,也不知道是在嘲讽林晚,还是在自嘲:
“…怎么…‘夜枭’最新的‘猎犬’…已经长成这样了?…还是说…‘守夜人’…终于也把自己…改造得不人不鬼了?…”
他的话,再次让林晚心头巨震!
他似乎…无法确定他们的身份?他在试探?!他既怀疑他们是“夜枭”的“猎犬”,也怀疑他们是“守夜人”的残余?!
这意味着…他可能既不是“夜枭”,也不是“守夜人”?!
那他到底是谁?!为什么会出现在这种地方?!为什么会知道这两个代号?!
就在林晚惊疑不定、不知该如何回应之际——
“咳咳…咳…”
她身后,一直昏迷的沈砚,突然发出一阵剧烈的、撕心裂肺的咳嗽!伴随着咳嗽,暗红的鲜血从他口中涌出,染红了他苍白的下颌和衣襟!
他的身体剧烈地痉挛着,生命体征正在急速恶化!
“沈砚!”林晚瞬间魂飞魄散,再也顾不得那个神秘可怕的金属面罩人,猛地转身扑到沈砚身边,徒劳地试图用手擦去他不断涌出的鲜血,声音带着哭腔,“坚持住!求你…坚持住…”
冰冷的绝望,如同这地下暗河的水,彻底淹没了她。前有不明身份、敌友难分的可怕怪客,后有重伤濒死、命悬一线的沈砚…
她该怎么办?
就在她几乎要彻底崩溃的时候。
那个金属面罩人,似乎也被沈砚突然加剧的伤势吸引了注意力。他那只灰白色的、毫无生气的眼睛,缓缓转向咳血不止的沈砚,目光在他苍白染血的脸、还有那身破损的衣物和狰狞的伤口上停留了片刻。
面罩下,发出了一声极轻的、似乎是疑惑的鼻音。
然后,他做了一个让林晚意想不到的动作。
他缓缓抬起了那只冰冷的金属义肢,并非攻击,而是用那闪着寒光的指尖,指向溶洞深处,暗河流淌而来的方向。那只灰白色的眼睛,再次看向林晚,嘶哑的声音响起,这一次,却少了一丝嘲讽,多了一丝难以辨明的…复杂?
“…想让他活…”
“…就跟上…”
“…或者…留在这里…给他收尸…”
说完,他不再理会林晚的反应,竟然转身,迈着有些怪异却异常沉稳的步伐,踏着冰冷的河水,向着黑暗的溶洞深处走去。那束苍白的手电光,随着他的移动,在怪石嶙峋的洞壁上投下光怪陆离、不断拉长的扭曲影子。
仿佛来自地狱的引路者。
林晚呆呆地看着他那逐渐融入黑暗的背影,又低头看看怀中气息越来越微弱、不断咳血的沈砚。
巨大的抉择,如同两座沉重的大山,压在她的肩上。
跟上去?前方是更深邃的未知,是一个刚刚还攻击过他们、敌友不明的恐怖怪人。可能是另一个陷阱,另一条死路。
留下来?沈砚绝对撑不过十分钟。结局只有一个。
没有时间犹豫。
林晚猛地一咬牙,眼中闪过决绝的光芒。她艰难地背起(几乎是拖起)意识模糊、不断咳血的沈砚,用尽全身力气,踉跄着、深一脚浅一脚地,追着那束即将消失的苍白光线,踏入了那片更加黑暗、更加未知的水域。
冰冷的河水没过她的腰际,沉重的负担几乎要将她压垮。
每一步,都像是在迈向深渊。
但她别无选择。
为了那一线…或许根本不存在的…生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