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的黄铜钥匙,带着模糊却刺目的鸟形刻痕,沉重地躺在沈砚的掌心。阁楼里死寂一片,只有怀表“嗒嗒”的声响在黑暗中有节奏地敲打着,如同倒计时的心跳。窗外,旧巷沉入更深的夜色,那把孤零零的铁皮锥子依旧躺在青石板上,像一块不祥的界碑。
林晚站在沈砚身侧,能清晰地感受到他身上散发出的、冰锥般的寒意和紧绷的肌肉线条。她看着那枚在昏暗光线下泛着幽光的钥匙,心沉到了谷底。“唯一的活路?”她低声重复,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也可能是…催命符。”
沈砚没有反驳。他深潭般的眸子死死盯着掌心的钥匙,那模糊的鸟形刻痕仿佛活了过来,带着阴鸷的目光回视着他。老张头…这个浑浊如泥沼的老修鞋匠,他的身份、他的意图,此刻比这沉沉的夜色更加扑朔迷离。他留下这枚钥匙,是引路?还是索命?
“不管是什么…”沈砚的声音低沉沙哑,带着一种破釜沉舟的决绝,“都得试试。”他将钥匙紧紧攥住,冰冷的棱角深深硌进掌心,带来尖锐的痛感,却奇异地让他混乱的思绪冷静下来。他不能坐以待毙,阿阮和林晚都在这里,他必须找出这条“活路”。
他强忍着右肩撕裂般的剧痛,转身走向通往阁楼的楼梯。脚步沉稳,却每一步都踩在紧绷的神经上。
林晚紧随其后,心依旧悬着。回到阁楼,昏黄的灯光重新亮起,驱散了部分黑暗,却驱不散心头的阴霾。阿阮依旧在熟睡,怀表被她抱在胸前,小脸恬静无知。
沈砚没有停留,目光锐利地扫视着这间他住了许久的狭小阁楼。墙壁斑驳,堆放着杂物,角落是那张旧木桌,窗台是绿萝和怀表的栖身之所。他的目光最终定格在靠墙摆放的那个老旧、厚重的**橡木衣柜**上。
这衣柜是周师傅铺子里的旧物,年头很久,样式笨重。沈砚记得,衣柜靠墙的那一面,似乎有个极其隐蔽的、如同装饰般的凹陷纹路,以前从未在意过。
他走到衣柜前,伸出左手,指腹极其缓慢地、带着探测般的力道,摩挲过衣柜侧面靠近墙壁的木板。粗糙的木纹下,指尖触碰到一处极其细微的、不同于周围的凹陷感。他的眼神骤然一凝!
“帮我…挪开一点。”沈砚低声道,声音因用力而紧绷。
林晚立刻上前,两人合力,小心翼翼地、不发出太大声响地将沉重的衣柜挪离墙壁几寸。灰尘簌簌落下。
衣柜背面暴露出来,紧贴着墙壁的那一面,在昏黄的灯光下,果然有一个不易察觉的、约莫巴掌大小的方形暗格!暗格边缘与木板几乎融为一体,若非刻意寻找,根本无法发现!暗格中央,有一个极其微小的、形状奇特的锁孔!
沈砚的心跳瞬间加速!他摊开手掌,那枚老张头留下的黄铜钥匙静静地躺在掌心。他屏住呼吸,拿起钥匙,仔细地、小心翼翼地将钥匙尖端对准那个微小的锁孔。
钥匙的形状与锁孔完美契合!
他手腕极其缓慢地、带着一种近乎虔诚的谨慎,开始旋转钥匙。
“咔哒…”
一声极其轻微、却无比清晰的机括咬合声在寂静的阁楼里响起!
暗格的盖板无声地向内弹开了一条缝隙!
沈砚和林晚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里面是什么?情报?武器?还是…致命的陷阱?
沈砚用指尖极其小心地撬开暗格的盖板。里面没有机关,也没有耀眼的光芒。只有一张被折叠得整整齐齐的、泛黄的旧信纸,静静地躺在狭小的空间里。
他伸出两根手指,极其轻柔地夹出那张信纸。纸张很薄,带着陈年的气息。他将信纸展开。
上面没有长篇大论,也没有复杂的密码。只有一行用极其潦草、却力透纸背的笔迹写下的字:
> **“城西,慈安路44号,梧桐树下,石。”**
>
> **字迹下方,画着一个极其简练、却带着锐利神韵的鸟爪抓握一颗破碎齿轮的图案!**
这图案…沈砚的瞳孔骤然收缩!这绝非“夜枭”的图腾!夜枭的图腾阴鸷而诡秘,而这个图案,虽然同样以鸟和机械元素构成,却透着一股截然不同的、充满破坏力和某种…悲壮抗争感的锐利!尤其是那颗破碎的齿轮!
老张头…到底是谁?这图案代表什么?慈安路44号…梧桐树下的“石”…又是什么?
无数个问号如同沸腾的气泡在沈砚脑中炸开!这信息非但没有解开谜团,反而将局面推向了更加深不可测的迷雾!这更像是一把指向未知战场的钥匙!
林晚凑近过来,看着那张泛黄纸片上的字迹和图案,眼中充满了震惊和困惑:“慈安路44号?这是什么地方?这个图案…”
“不知道。”沈砚的声音干涩沙哑,他死死盯着那个破碎齿轮的鸟爪图案,仿佛要将它刻进灵魂深处。一种前所未有的沉重感和一种孤注一掷的冲动在他胸中激烈碰撞。“但…这是唯一的线索。”他小心地将那张泛黄的字条重新折叠好,连同那枚冰冷的黄铜钥匙,一起贴身放进口袋里。那冰凉的触感紧贴着心脏的位置,带来一阵阵清晰的悸动。
他缓缓转过身,目光扫过依旧熟睡的阿阮,最后落在林晚写满担忧和困惑的脸上。阁楼昏黄的灯光下,她的脸色有些苍白,眼神里有着和他一样的沉重。
“今晚…我守夜。”沈砚的声音低沉而疲惫,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坚持。老张头诡异的举动和这张指向未知的字条,让他无法安心入睡。谁知道这是不是调虎离山?谁知道黑暗中是否还有别的眼睛在窥伺?
林晚看着他苍白的脸上掩饰不住的疲惫和右肩因强忍剧痛而微微颤抖的轮廓,心头涌起一阵尖锐的心疼。“你的伤…”她下意识地开口。
“死不了。”沈砚打断她,语气带着惯有的冷硬,但眼神深处却掠过一丝极淡的无奈。他走到窗边的旧藤椅旁,缓缓坐下,身体陷进破旧的藤条里,发出轻微的呻吟。他将目光投向窗外沉沉的夜色,左手却下意识地按在了贴身的口袋上,隔着布料感受着钥匙和字条坚硬冰冷的轮廓。
林晚看着他固执而疲惫的侧影,知道劝不动他。她默默走到阿阮身边,替她掖了掖被角,然后走到阁楼另一侧靠墙的旧行军床边坐下。她没有躺下,只是抱着膝盖,目光也投向窗外,却无法像沈砚那样专注于黑暗中的危险。她的视线总会不由自主地飘回窗边那个沉默的身影上。
月光不知何时悄悄爬上了窗棂,清冷的光辉透过小小的窗户,洒在阁楼的地板上,也落在那盆窗台的绿萝上。油绿的叶片在月光下泛着柔和的光泽,随着夜风轻轻摇曳,像一片小小的、沉默的生命绿洲。
时间在寂静中缓慢流淌。怀表的“嗒嗒”声,沈砚偶尔因伤痛而压抑的沉重呼吸声,还有窗外旧巷深处偶尔传来的、模糊的夜归人脚步声,交织成一首低沉而压抑的夜曲。
林晚抱着膝盖,下巴抵在膝头,目光落在沈砚被月光勾勒出的、略显孤寂的剪影上。他靠在藤椅里,头微微后仰,闭着眼睛,但紧抿的唇线和微蹙的眉头暴露了他并未真正放松。月光落在他左手手背那块洁白的纱布上,分外醒目。
她的心像是被什么东西紧紧攥着。这个背负着黑暗秘密和沉重负担的男人,此刻像一头受伤却依旧警惕的孤狼,独自守着这方寸之地。那枚冰冷的钥匙和那张泛黄的字条,如同悬在头顶的利剑,随时可能斩落。而阿阮稚嫩的小脸,在月光下显得如此脆弱。
一种混杂着担忧、心疼和一种难以言喻的、想要靠近却又被无形壁垒阻隔的复杂情绪,在林晚心底翻腾。她想起他挡在油锅前的身影,想起他手背上那片红肿的纱布,想起他笨拙切番茄的样子,想起他凝视阿阮时眼中化不开的温柔…这些碎片在她脑中交织,拼凑出一个远比“寒鸦”或“寒石”更加复杂、更加真实的沈砚。
沈砚似乎感受到了她的注视,眼睫微微颤动了一下,却没有睁开。他放在口袋外、搭在藤椅扶手上的左手,指尖几不可察地蜷缩了一下,仿佛在抵御伤口传来的痛楚,又像是在无意识地寻找着什么支撑。
月光如水,静静地流淌在两人之间。绿萝的叶片在微风中发出极轻微的沙沙声。怀表在阿阮枕边,执着地记录着流逝的时光。
“嗒…嗒…嗒…”
林晚轻轻叹了口气,极其细微的声音在寂静中却异常清晰。她将脸埋进膝盖,只露出一双在月光下闪烁着复杂光芒的眼睛,依旧无声地注视着窗边那个沉默守护的身影。
而沈砚,在闭目的黑暗中,清晰地听到了那声细微的叹息。它像一片羽毛,轻轻落在他紧绷的心弦上,带来一阵难以言喻的、带着酸涩暖意的涟漪。他依旧没有睁眼,只是那只搭在扶手上的左手,指尖蜷缩的幅度,似乎又加深了一分。冰冷的钥匙和字条紧贴着他的胸膛,而窗外月光下那片沉默的绿色,仿佛成了这沉重夜色里,唯一看得见的、真实的锚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