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影子钉久了,也想挪挪窝。”
周婆婆苍老而清晰的声音,如同淬了冰的钢针,精准地刺入沈砚耳膜,穿透骨骼,狠狠扎进他冰封意识的最深处!
轰——!!!
大脑一片空白,随即是翻天覆地的剧震!仿佛整个灵魂都被这短短的八个字从躯壳里硬生生拽了出来,扔进了一场无声却毁灭性的风暴中心!
影子… 钉久了… 挪窝…
每一个字都像一把沉重的铁锤,狠狠砸在他紧绷的神经上!眼前的一切瞬间扭曲、模糊,周婆婆布满皱纹的脸,昏暗的光线,飞舞的尘埃…全都褪色、拉远,只剩下这八个字在颅内疯狂回荡、炸裂!
他猛地向后踉跄一步,脊背重重撞在身后冰冷的书架边缘,发出沉闷的撞击声!几本旧书被震得簌簌落下,砸在地板上,扬起细小的灰尘。他却毫无所觉,只是死死地、死死地盯着周婆婆的嘴唇,仿佛那苍老的唇瓣里还能吐出更可怕的魔咒。
呼吸骤然停止,胸腔里像被灌满了滚烫的铅块,沉甸甸地灼痛,挤压得他无法吸入一丝空气。血液仿佛在瞬间冻结,又在下一秒疯狂逆流,冲得他耳膜嗡嗡作响,眼前阵阵发黑。
那只缠着纱布的左手,不受控制地剧烈颤抖起来,指关节因极致的用力而扭曲、泛出骇人的青白色,仿佛下一秒就要将掌心的空气捏爆!指甲深深掐入纱布下的皮肉,带来尖锐的刺痛,却远不及心口那被瞬间撕裂的、血淋淋的剧痛!
影子… 他是谁的影子?“夜枭”的?还是这无法摆脱的宿命的? 钉久了…多久?十年?还是从那个雨夜抓住刀刃开始就已注定? 挪窝…往哪里挪?还能往哪里挪?!
无数个疯狂的念头如同失控的列车,在他混乱的脑中疯狂冲撞!周婆婆的话语,石头的嘱托,老张头阴鸷的眼神,组织冰冷的命令,阿阮天真懵懂的小脸,林晚含泪的双眼…所有破碎的影像和声音交织、扭曲,最终都坍缩成这八个字,像烧红的烙铁,狠狠烫在他的灵魂上!
他甚至能感觉到,后背撞在书架上的钝痛,和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擂鼓、几乎要炸裂开的剧烈跳动。冷汗瞬间浸透了后背的衣衫,带来冰凉的黏腻感。额角的青筋突突跳动,太阳穴针扎似的疼。
林晚被沈砚这突如其来的剧烈反应吓得心脏骤停!她猛地从藤椅上站起身,失手打翻了桌上的水杯。温水泼洒出来,浸湿了桌面上摊开的旧书扉页,她却浑然不觉。她的目光惊恐地锁在沈砚那张瞬间失去所有血色的脸上,看着他剧烈颤抖的身体和那双骤然空洞、却又翻涌着毁灭性风暴的眼睛!
“沈砚!”她失声惊呼,声音带着哭腔和巨大的恐惧,下意识地就要扑过去。
周婆婆也吓了一跳,布满皱纹的脸上露出担忧和一丝后悔。她似乎也没想到这句话会带来如此剧烈的冲击。她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却最终只是化为一声更沉重的叹息,浑浊的目光里充满了复杂的怜悯。
就在林晚的手指即将触碰到沈砚冰冷颤抖的手臂时——
“唔…”
一声极其轻微、带着浓浓睡意的呓语,如同最纤细却最坚韧的丝线,骤然穿透了这令人窒息的惊涛骇浪!
是阿阮!
小姑娘被刚才书架撞击的声响和骤然紧绷的气氛惊扰,在藤椅里不安地扭动了一下,小眉头蹙起,发出模糊的梦呓,眼看就要醒来。
这声细微的呓语,像一道冰冷的清泉,瞬间浇灭了沈砚眼中那近乎疯狂的毁灭风暴!他猛地回过神,涣散空洞的目光骤然聚焦,如同从最深的海底挣扎着浮出水面,带着溺水般的急促喘息,第一时间猛地转向声音的来源——藤椅里那个即将醒来的小小身影!
所有的剧震、骇然、失控的疯狂,都在看到阿阮蹙起的小眉头那一刻,被一种更强大的、近乎本能的恐惧强行压下!他不能吓到她!绝不能!
他几乎是凭借着残存的最后一丝意志力,强行稳住了剧烈颤抖的身体,深吸一口气,那口气息带着明显的嘶哑和痛楚。他猛地闭上眼,再睁开时,眼底那翻腾的惊涛骇浪已被强行冰封,只剩下一种近乎虚脱的、深不见底的疲惫和一种令人心惊的沉静。只是那苍白的脸色和依旧微不可察颤抖的指尖,暴露了方才那场无声海啸的余威。
他推开林晚下意识伸过来想要扶住他的手,动作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近乎粗暴的决绝。他踉跄着,几乎是扑到阿阮的藤椅边,蹲下身,用那只没受伤的、却依旧冰冷的手,极其轻柔地拍着阿阮的背,声音沙哑得如同砂纸摩擦,却硬生生挤出一丝扭曲的柔和:
“没事…阿阮乖…哥哥在…继续睡…”
他的背影宽厚,却绷紧如即将断裂的弓弦,死死地将刚才那片刻的失控和骇然隔绝在阿阮的世界之外。
林晚僵在原地,伸出的手还停留在半空,指尖冰凉。她看着沈砚那强行压抑到近乎扭曲的平静背影,看着他宽阔肩背上衣衫被冷汗浸湿的深色痕迹,心口像是被无数细针密密麻麻地刺穿,疼得她几乎无法呼吸。
那句谶语… “影子钉久了,也想挪挪窝”… 到底意味着什么?!为什么会让他有如此毁灭性的反应?!
小隔间里陷入一种更加令人窒息的死寂。只有阿阮在哥哥笨拙却轻柔的安抚下,再次沉入梦乡的细微呼吸声,和沈砚那沉重压抑的、仿佛耗尽了所有力气的喘息声。
窗外,那道窄窄的晨光依旧安静地流淌进来,照亮了桌面上被水浸湿、字迹微微晕开的旧书扉页,照亮了空气中无声悬浮的尘埃,也照亮了沈砚蹲在藤椅边、那僵硬如石刻般的、承载着无法想象重压的背影。
周婆婆沉默地看着这一切,浑浊的眼底情绪复杂难辨。她缓缓站起身,步履蹒跚地走到窗边,默默地将那道厚重的墨绿色绒布窗帘,彻底拉严。
最后一丝天光被隔绝在外。 小隔间彻底陷入了昏暗。 只有旧书纸张和灰尘的气息,在沉闷的空气里无声地弥漫、发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