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在高度紧张和微妙情愫的交织中悄然流逝。安全屋内感受不到外界真实的昼夜更替,只有仪器屏幕上跳动的数字和人体生物钟的疲惫感,提醒着他们又一个“夜晚”的过去。
林晚在休息榻上辗转反侧,睡得并不踏实。脑海里反复回放着沈砚通红的耳根、那句低哑的“谢谢”、还有他提及“三号扳手”时眼中深藏的痛楚。各种情绪交织,让她心绪难平。后半夜,她才在极度的疲惫中沉沉睡去。
似乎并没睡多久,她就被一阵极轻微的、压抑的咳嗽声惊醒。
睁开眼,幽蓝的应急灯已经调暗,换成了模拟清晨的、柔和的乳白色光线。沈砚已经醒了,半靠在床头,正用手捂着嘴,极力压抑着咳嗽,但每一声轻微的震动似乎都牵动着他的伤口,让他眉头紧锁,脸色比昨天更加苍白。
雷昊和阿哲还趴在操作台前小憩,显然忙碌了一整夜。
林晚立刻起身,倒了一杯温水走过去。
“还好吗?”她将水递给他,声音带着刚睡醒的沙哑和明显的担忧。
沈砚接过水杯,喝了几口,压下喉咙口的痒意,才低声道:“没事。”声音依旧沙哑得厉害。
林晚看着他虚弱的样子和床头那份丝毫未动的压缩食物,眉头蹙了起来。这样下去,他的身体根本撑不住。
她没再说什么,转身走到储物柜前,仔细翻找起来。幸运的是,雷昊准备的物资相当齐全,她竟然找到一小袋独立包装的燕麦片和几盒便携装的牛奶,甚至还有一个折叠的小电热杯。
她 silently 地烧上水,将燕麦片和牛奶混合在一起,很快,一股淡淡的、温暖的食物香气便在安全屋内弥漫开来。
这香气与之前压缩食品和消毒水的味道截然不同,带着一种属于日常生活的、令人安心的暖意。
操作台前的阿哲抽了抽鼻子,迷迷糊糊地抬起头:“好香啊……”
雷昊也醒了,有些意外地看向林晚的方向。
沈砚的目光也投了过来,落在她正小心搅拌着燕麦粥的背影上,眼神微微闪动了一下。
林晚将煮好的燕麦粥盛出一碗,走到沈砚床边,递给他:“吃点热的吧,对胃好一点。”
燕麦粥煮得恰到好处,浓稠适中,散发着奶香和谷物的热气。
沈砚看着她手中的碗,又抬眼看了看她,沉默了片刻,才伸手接过,低声道:“谢谢。”
他的指尖再次与她的轻轻碰触,这一次,两人似乎都习惯了这种细微的电流,动作只是微微一顿,便自然地分开了。
沈砚拿着勺子,慢慢地、一口一口地吃着粥。他吃得很安静,也很认真,暖热的食物似乎让他冰冷的肠胃舒服了一些,紧绷的脸色也略微缓和。
林晚就站在床边,安静地看着他吃。这一刻,没有血腥的追杀,没有冰冷的算计,只有一碗简单的燕麦粥和一个受伤的男人。一种奇异的、近乎温馨的平静感笼罩着他们。
阿哲和雷昊对视一眼,很识趣地没有打扰,自己也默默地去冲了杯浓缩营养液当作早餐。
沈砚吃完最后一口粥,将空碗递还给林晚。他的目光落在她依旧有些红肿的脚踝上,忽然开口问道:“你的脚,感觉怎么样?”
林晚愣了一下,没想到他会突然关心这个,下意识活动了一下脚踝:“好多了,走路基本没问题了,只是还不能太用力。”
“嗯。”沈砚应了一声,目光转向她的休息榻,“那边睡着不舒服,会影响恢复。吃完东西,去床上休息。”
他的语气很自然,甚至带着一点不容置疑的命令口吻,仿佛只是在安排一件再平常不过的事情。
林晚却瞬间僵住了,脸颊“唰”地一下红透了,连耳朵尖都烧了起来。
去……去他的床上休息?!
这……这怎么行?!
连旁边的阿哲都被口水呛到了,发出一阵剧烈的咳嗽。雷昊则猛地转过身,肩膀可疑地耸动了一下。
沈砚似乎这才意识到自己的话有多么容易引人误会,尤其是经过昨晚那番尴尬之后。他的耳根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泛红,眼神闪过一丝罕见的慌乱,急忙生硬地补充解释道:“我是说……我起来,你去那边躺一下。这里只有一张床。”
他的解释苍白无力,反而让气氛更加暧昧。
林晚的脸红得几乎要冒烟,心跳如擂鼓,连话都说不利索了:“不、不用了!我睡那边挺好的!真的!”
让她去睡他刚刚躺过的床……光是想想,她就觉得全身的血液都要沸腾了。
“你的脚需要充分休息。”沈砚却似乎打定了主意,语气变得强硬起来,试图用冷静掩饰尴尬,“后续行动可能需要快速移动,你不能有短板。”他说着,就要强撑着起身,把位置让出来。
“你别动!”林晚看他动作间又牵动了伤口,疼得眉头紧蹙,也顾不上害羞了,急忙上前一步按住他的肩膀(小心地避开了伤口),“伤口会裂开的!我……我就在榻上休息,真的没关系!”
她的触碰让沈砚的身体再次僵硬了一下,但他没有推开,只是抬起眼看着她近在咫尺的、写满焦急和羞赧的脸。
两人的距离很近,呼吸几乎可闻。
空气中仿佛又弥漫开那种熟悉的、令人心跳加速的张力。
阿哲和雷昊再次默契地变成了背景板,恨不得把自己塞进仪器里去。
最终,沈砚率先败下阵来,有些不自然地移开视线,声音低沉:“……随你。”
林晚也像是被烫到一样收回手,心脏砰砰直跳,慌忙退后几步,拉开距离。
一场关于床铺的“争夺战”以极其尴尬的方式告终。
为了打破这令人窒息的氛围,林晚几乎是落荒而逃般地回到操作台附近,假装对阿哲屏幕上的数据产生了浓厚兴趣。
阿哲非常配合地开始讲解一些她根本听不懂的网络协议问题,试图转移注意力。
雷昊则走到沈砚床边,低声汇报着昨晚的工作进展和针对“钓鱼”陷阱新制定的防范措施。
安全屋内的气氛渐渐回归“正常”,只是那若有若无的尴尬和暧昧,如同挥之不去的淡香,依旧萦绕在空气里。
趁着雷昊和沈砚讨论的间隙,林晚的视线无意间扫过沈砚放在床头的那个旧背包。背包的拉链没有完全拉紧,那个熟悉的深蓝色硬皮笔记本的一角又露了出来。
她的心微微一动。昨晚的混乱和紧张让她几乎忘了这个本子的存在。此刻,在相对平静的晨光中,那份好奇再次被勾了起来。
尤其是……在经历了刚才那番尴尬又微妙的互动之后。
她很想再看看那幅画。看看他笔下的自己,到底是什么样子。
这个念头一旦升起,就难以遏制。
她偷偷瞥了一眼沈砚,他正专注地和雷昊讨论着行动计划,似乎暂时无暇他顾。
鬼使神差地,林晚的心跳又开始加速。她深吸一口气,装作随意走动的样子,慢慢靠近床边。
一步,两步……她的指尖几乎要触碰到那个背包……
就在她的指尖即将碰到笔记本的瞬间,沈砚的声音突然毫无征兆地响起,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绷:
“在看什么?”
林晚吓得浑身一僵,猛地缩回手,像是做坏事被当场抓包的孩子,脸颊瞬间爆红,心脏狂跳得几乎要从嗓子眼里蹦出来。
她惊慌失措地抬起头,正好对上沈砚投来的目光。
他不知何时已经结束了和雷昊的谈话,正静静地看着她,眼神深邃,看不出喜怒,但那双眼睛仿佛能洞察人心,将她刚才那点小心思看得一清二楚。
雷昊摸了摸鼻子,非常识趣地走开了。
“我……我没看什么……”林晚的声音细若蚊蚋,心虚地低下头,根本不敢看他的眼睛。
沈砚没有说话,只是目光沉沉地看着她,又扫了一眼那个露出一角的笔记本。
安全屋内陷入一种令人心慌的沉默。
林晚只觉得脸颊滚烫,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完了,他肯定发现了。他会怎么想?觉得她是个偷窥狂?觉得她……
就在她内心天人交战、无比懊悔之时,沈砚却忽然轻轻叹了口气。那叹息声很轻,带着一丝无奈,甚至还有一丝……极淡的、难以捕捉的纵容?
“那个本子……”他开口,声音依旧沙哑,却放缓了许多,“没什么好看的。都是些……胡乱写画的东西。”
他的语气里没有责怪,反而像是在……解释?或者说,是在为自己那些“胡乱写画”的东西感到一丝……不好意思?
林晚惊讶地抬起头,看向他。
沈砚的目光与她接触了一瞬,便有些不自然地移开了,耳根似乎又有点泛红的趋势。他伸出手,默默地将那个笔记本往背包深处塞了塞,拉紧了拉链。
这个动作,带着一种明显的、想要藏起来的意味。
林晚看着他这副模样,方才的惊慌和尴尬忽然间就消散了大半,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奇异的、微妙的情绪。
他是在害羞吗?因为被她看到了他私下的、不那么“寒鸦”的一面?
这个发现让她忍不住鼓起了一点勇气,声音虽然还带着点颤,却清晰地说道:“我觉得……画得很好。那幅……晨光。”
她最终还是说了出来。脸颊依旧很烫,但眼神却勇敢地迎着他的目光。
沈砚的身体明显僵硬了一下。他猛地转回头看向她,眼中闪过一丝清晰的愕然,似乎没想到她不仅看了,还如此直接地说了出来。
他的嘴唇动了动,似乎想说什么,却一个字也没说出来。只是那抹红色,迅速从耳根蔓延到了脖颈,甚至脸颊都染上了极淡的绯色。
两人对视着,空气仿佛再次凝固。
这一次,却没有了多少尴尬,反而流淌着一种难以言喻的、怦然心动的微妙气息。
他知道了她偷看了他的画。
她也知道了他因为她的话而害羞。
某种秘密被心照不宣地摊开,却没有引来预想中的斥责或难堪,反而像是……共同守护了一个只属于两人的、小小的秘密。
过了许久,沈砚才几不可察地移开视线,喉结滚动了一下,声音低得几乎听不见:“……随便画的。”
语气依旧硬邦邦的,却丝毫没有任何说服力。
林晚的嘴角忍不住微微向上扬起。她没有再追问,只是轻轻“嗯”了一声。
一切尽在不言中。
晨光(模拟的)柔和地洒在安全屋内,将冰冷的金属墙壁也镀上了一层暖意。
计划仍在紧张制定,危机依旧四伏。
但在这个短暂的清晨,有些东西,如同悄然发芽的种子,正在两人心间无声地生长。
温暖而隐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