土窑里的寒气像是细密的针,扎进林晚的骨头缝里。她蜷缩在草堆深处,怀里的匕首是唯一能汲取到些许虚幻暖意的物件。屯子并未完全沉睡,远处零星的犬吠和隐约人语,像无形的丝线牵扯着她紧绷的神经。饥饿和干渴是实实在在的折磨,胃部隐隐作痛,喉咙干得发烫。
她必须弄到水和食物。等到月光被云层遮掩,屯子里最后几点灯火也熄灭,人声彻底沉寂,她才像一道影子,悄无声息地溜出土窑,凭借着记忆潜行到那片菜地。动作快得像受惊的林鼠,摘了两根黄瓜,一个有些发软的番茄,又扑到积存雨水的石槽边,不顾一切地用手捧起冰凉的雨水,贪婪地吞咽。水的甘洌和食物的实在感,暂时压下了身体的抗议。
回到土窑的隐蔽处,她小口啃着带着泥土气息的黄瓜,冰冷的汁液让她打了个寒颤,却也带来一丝活着的真实感。她不敢睡,耳朵竖着,捕捉着任何一丝不寻常的动静。时间在寒冷与警惕中被拉得无比漫长。
天光尚未大亮,屯子里响起第一声鸡鸣时,林晚就睁开了布满血丝的眼睛。她仔细整理了一下自己狼狈的衣衫,拍掉草屑,将头发尽量捋顺。那把匕首,被她小心地藏在外套内侧,确保能迅速拔出。她必须去村东头的老槐树下,赶上那班六点的车。
清晨的屯子笼罩在一层薄薄的雾气里,空气中弥漫着柴火和早饭的香气。有早起的老人在门口活动筋骨,好奇地打量着这个明显是外乡人的陌生面孔。林晚低着头,加快脚步,尽量不引起注意。
老槐树就在屯子东头,枝干虬结,树下已经零星站了三四个人,多是提着篮子或背着布袋的村民,彼此低声交谈着。一辆破旧的中巴车停在不远处,引擎盖开着,司机正叼着烟检查着什么。
林晚的心稍稍落下一点,混在等车的人群边缘,垂下眼,努力降低自己的存在感。
然而,麻烦还是来了。
一个穿着不合身旧制服、眼神混浊的男人晃晃悠悠地走了过来,手里拿着个脏兮兮的本子,像是屯里的什么干事。他目光在等车的人脸上扫过,最后定格在林晚身上。
“喂,你,哪来的?”男人开口,带着浓重的本地口音和一股不容置疑的盘问语气,“看着眼生啊。有介绍信吗?还是证明?”
周围等车的人都安静下来,目光齐刷刷地投向林晚。
林晚的心脏猛地缩紧,手下意识地摸向藏匕首的位置。她强迫自己镇定,抬起头,脸上挤出之前练习过的、带着疲惫和窘迫的笑容:“大哥,我从山里来的,迷路了,证件……都丢在山里了。”她的声音带着恰到好处的沙哑和一丝慌乱。
“丢了?”男人眯起眼,上下打量着她,显然不信,“山里?哪个山?一个人?”他往前凑了一步,带着烟臭的气息喷到林晚脸上。
无形的压力瞬间笼罩下来。林晚感觉到周围村民的目光也变得探究和怀疑。她攥紧了拳头,指甲掐进掌心,大脑飞速运转。硬闯?还是继续编造?
就在这时,那破旧的中巴车突然“噗”地一声,排气管冒出一股黑烟,司机骂骂咧咧地盖上引擎盖,跳上车,粗着嗓子喊道:“上车了上车了!都麻利点!”
这突如其来的动静打断了盘问。那干事皱了皱眉,似乎还想说什么,但等车的人已经纷纷开始往车上挤。
林晚抓住这个机会,低声道:“大哥,我真是迷路的,就想坐车去县城……”她边说,边跟着人流往车门挪动。
那干事看着她混在村民中间上了车,嘴里不满地嘟囔了几句,到底没再强行阻拦,只是拿着本子,目光阴沉地看着车门关上。
林晚挤在车厢最后排一个靠窗的位置,心脏还在狂跳。她透过布满污垢的车窗,看到那个干事依旧站在槐树下,盯着这辆车。直到车子摇晃着驶出屯口,拐上土路,将那目光甩在身后,她才敢稍微松一口气,后背早已被冷汗浸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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沼泽的黎明,是在一片令人窒息的湿冷和浓雾中到来的。
沈砚靠在冰冷的岩石上,感觉自己的身体像一块被沼泽浸泡透了的朽木,沉重,冰冷,从内部开始腐烂。高烧如同跗骨之蛆,啃噬着他仅存的清明。左肩的伤口已经麻木,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弥漫全身的、深入骨髓的钝痛。每一次呼吸都牵扯着胸腔,带着血腥味的灼热。
猞猁的状态也比昨夜差了些,动作虽然依旧稳定,但眼底带着难以掩饰的疲惫。她递给沈砚最后一点水,又强行塞给他一小块压缩干粮。
“必须走了。雾散之前,是我们最后的机会。”她的声音透过面罩,带着一夜未眠的沙哑。
沈砚没有力气回应,只是凭借着残存的意志,借助猞猁的搀扶,挣扎着站起来。双腿软得像面条,几乎无法支撑身体的重量。
浓雾像乳白色的粘稠液体,能见度不足五米。脚下的路更加难辨,每一步都像是踏在未知的深渊边缘。猞猁几乎是在拖着他前行,速度慢得令人绝望。
“咳……咳咳……”沈砚又是一阵剧烈的咳嗽,肺叶像被撕裂般疼痛,眼前阵阵发黑。他感觉自己的意识正在一点点抽离,身体的掌控权正在丧失。
“撑住!”猞猁低喝一声,手臂更加用力地架住他下滑的身体,“听到水声了吗?穿过前面那片水域,对岸就快到了!”
水声?沈砚混沌的意识捕捉到这个词。他努力集中精神,似乎真的听到了不同于泥沼沉闷声响的、更清脆的流水声。
希望,如同黑暗中极其微弱的一星火光,勉强支撑着他榨取最后的气力。
然而,就在他们艰难地靠近那片水域时,猞猁突然猛地停下,身体瞬间绷紧!
“不对!”她压低声音,语气带着前所未有的严峻,“水声太急了……这不是地图上标注的浅滩!”
沈砚的心猛地一沉。他顺着猞猁警惕的视线望去,透过浓雾,隐约看到前方不再是平缓的泥沼,而是一片泛着白沫、水流明显湍急许多的河面!河水浑浊,看不清深浅,对岸在浓雾中只是一个模糊的阴影。
走错了路?还是地图有误?
无论是哪种情况,对他们而言,都是致命的。
猞猁迅速观察着四周,试图寻找可能的渡河点或者绕行路线。但浓雾和复杂的地形严重限制了她的判断。
时间一分一秒流逝,天际的亮光正在努力穿透浓雾。一旦雾散,他们在这片相对开阔的水域边,将无所遁形。
沈砚靠在猞猁身上,感受着她身体传来的紧绷和一丝罕见的犹豫。他看着眼前那片未知的、湍急的河水,又想起昨夜那虚幻的、林晚手掌的温暖。
他闭上眼,深吸了一口带着浓重水汽和腐烂气息的空气,再睁开时,眼底是一片死寂般的平静。
“赌一把。”他嘶哑地开口,声音轻得像叹息,“直接过。”
猞猁猛地转头看他,面具下的眼睛写满了不赞同。
沈砚没有解释,只是看着她,重复了一遍,带着一种耗尽一切的决绝:“……过。”
猞猁与他对视了几秒,似乎在衡量他此刻的状态和这个疯狂提议的可行性。最终,她咬了咬牙,从牙缝里挤出一个字:
“走!”
她搀扶着沈砚,不再犹豫,一步步踏入了那冰冷湍急、前途未卜的河水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