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晚几乎是立刻就办理了出院手续。身体的虚弱感尚未完全消退,但沈砚留下的素描本像一块烧红的烙铁,烫得她无法安心躺在病床上。护士没有过多阻拦,只是递给她一些口服的葡萄糖和电解质补充剂,又意味深长地看了一眼她紧紧抱在怀里的素描本。
“自己小心。”护士最后只说了这么一句。
林晚低声道谢,将素描本小心地塞进外套内侧的口袋,紧贴着胸口,仿佛这样就能离那个沉默的男人更近一些。她走出医院大门,清晨的阳光有些刺眼,街道上车水马龙,与昨夜废弃小楼里的绝望惊魂恍如隔世。
她该去哪里?苏记者那边显然出了问题,县城里危机四伏。沈砚留下了素描本,却不见人影,他一定在某个地方,面临着比她更大的危险。
必须找到他。或者,至少找到一个能联系上他的方式。
她想起沈砚曾经提过的、猞猁可能知道的一些备用联络点,或者……那个代号“隼”的男人?沈砚能拿到通讯器,或许“隼”就在附近?
这个念头让她看到了一丝方向。她不敢走大路,重新钻入那些错综复杂的小巷,凭着模糊的记忆和方向感,朝着之前藏身的废弃厂区方向移动。她不知道具体位置,只能碰运气。
与此同时,沈砚正穿过两条街外的一个露天早市。人群熙攘,叫卖声不绝于耳,是绝佳的掩护。他需要尽快返回安全屋,利用隼提供的渠道开始下一步行动。左肩的伤口在持续行走下隐隐作痛,但他步履稳定,目光警惕地扫视着周围。
就在他穿过一个卖蔬菜的摊位时,眼角的余光瞥见对面巷口,一个熟悉的身影一闪而过!
林晚?!
他的脚步猛地一顿,心脏像是被无形的手攥紧。她怎么会在这里?不是应该在医院吗?她的身体……
他几乎要立刻冲过去,但理智强行压下了这股冲动。这里人多眼杂,任何贸然相认都可能将她置于更危险的境地。而且,隼可能就在附近监视,他不能暴露与她的直接联系。
他强迫自己移开视线,继续向前走去,步伐甚至比刚才更快了几分。但全身的感官都如同拉满的弓弦,死死锁定着那个巷口的方向。
林晚正低头快步穿行,试图绕过这个嘈杂的集市。一种莫名的心悸让她下意识地抬起头,目光茫然地扫过对面摩肩接踵的人群。阳光下,无数陌生的面孔晃过,没有那个她心心念念的、苍白而冷峻的轮廓。
是错觉吗?她好像感觉到了一道极其熟悉的目光……
她甩甩头,压下这荒谬的念头,继续埋头赶路。怀里的素描本硌着她的胸口,带来一丝微弱的安慰和巨大的不安。
两人隔着喧嚣的人潮,在命运的捉弄下,擦肩而过。一个被迫冷静前行,一个茫然寻找,最近的距离,不过十米。
沈砚拐过街角,立刻闪身进入一条僻静的死胡同,背靠着冰冷的墙壁,微微喘息。刚才那一瞬间的冲动和克制,几乎耗尽了他积攒的力气。他闭上眼,林晚那仓惶、脆弱却又带着一丝固执的背影清晰地印在脑海里。
他必须更快。
他拿出那个加密通讯器,快速输入了一串预定的编码——【确认目标b已脱离医疗机构,状态:移动中,方位:旧厂区附近。请求间接监控,非必要不干预。】
信息发送成功。这是他目前唯一能为她做的。
他收起通讯器,深吸一口气,重新融入街道的人流,朝着安全屋的方向坚定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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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晚在废弃厂区外围徒劳地转了很久。这里的厂房和仓库大多门户紧闭,看上去都一个样,她根本无法确定沈砚可能藏身的具体位置。疲惫和沮丧再次袭来。
她靠在一个锈蚀的的大型储罐后面,滑坐在地上,从怀里拿出那本素描本。指尖抚过画面上自己的侧影,那专注的神情让她有些恍惚。当时的她,心里只在想着那盆代表生机的绿萝,想着受伤的沈砚,完全没注意到,自己会被这样记录下来。
“你到底在哪里……”她低声喃喃,声音带着无助的哽咽。
突然,一阵轻微的、像是金属罐被踢到的声音从储罐另一侧传来!
林晚吓得浑身一僵,猛地合上素描本,紧紧抱在怀里,另一只手下意识地摸向腰间——那里空空如也,匕首不在。
脚步声靠近。
她绝望地闭上眼睛。
“林老师?”
一个略显熟悉、带着不确定的男声响起。
林晚猛地睁开眼,循声望去。只见储罐的拐角处,站着一个穿着工装、脸上带着些许油污的男人,看起来三十多岁,眼神里带着惊讶和……一丝不易察觉的警惕。
是周师傅!那个在气象站帮助他们,后来为了掩护他们撤离而失联的周师傅!
“周师傅?!”林晚又惊又喜,几乎要哭出来,“您……您没事?太好了!”
周师傅快步走过来,警惕地看了看四周,压低声音:“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跟我来。”
他带着林晚,七拐八绕,钻进了一个极其隐蔽的、半地下的废弃管道维修间。里面空间狭小,但相对干净,堆着一些工具和杂物。
“您怎么找到我的?”林晚急切地问。
“不是我找到你,是……有人给我递了消息。”周师傅的表情有些复杂,他看了一眼林晚紧紧抱着的素描本,“看来,他找到你了。”
林晚立刻明白,“他”指的是沈砚。“您见到他了?他怎么样?伤得重不重?”
“我没见到他本人。”周师傅摇了摇头,“只是一个街头的小混混,拿了钱,递给我一张纸条,上面写着你在医院的大致位置和一个简单的暗号。我猜到可能跟他有关,就去医院附近守着,果然看到你出来,就跟过来了。”
是沈砚!他不仅去看过她,还设法联系了周师傅来接应她!
林晚的心被一种巨大的、酸涩的暖流淹没。他总是在她看不到的地方,为她安排好一切。
“他现在很危险,‘夜枭’的人还在到处搜捕。”周师傅语气凝重,“他让我带你去找一个更安全的地方,是他之前预留的备用点。他说……等他处理完那边的事情,会来找我们。”
备用点……他会来……
林晚用力点了点头,眼泪终于忍不住落了下来,滴落在怀中的素描本封面上,洇开一小片深色。
“我们走吧,周师傅。”她擦掉眼泪,声音带着哭腔,却异常坚定。
至少,她知道他还在,他在行动,他给她留下了方向和等待的承诺。而这本贴胸放着的、带着他笔触和温度的素描本,将成为她在这段未知的等待里,最坚实的力量源泉。
周师傅点了点头,率先走出了维修间。林晚最后看了一眼厂区深处,将那可能藏着沈砚的方向牢牢刻在心里,然后转身,跟上了周师傅的脚步。
阳光透过厂房间的缝隙投下斑驳的光影,仿佛为这对被迫分离的男女,指引着各自荆棘遍布,却又注定再次交汇的前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