仓库里的光线随着日落迅速黯淡下去,最后几缕残阳如同吝啬的手指,收回透过破洞的光柱,只留下愈发浓重的阴影和浸入骨髓的寒意。沈砚靠在墙上,闭着眼睛,但林晚知道他没睡。他的呼吸并不平稳,时而会因为伤处的抽痛而微微一滞,搭在膝上的右手手指无意识地蜷缩又松开,显示着他内心的不平静和正在进行的激烈思考。
那个意外发现的、金属盒与老旧对讲机之间短暂的“共鸣”,像一颗投入死水的石子,打破了原本只能被动躲藏的僵局。但也带来了更深的迷雾和更大的风险。
林晚将最后几颗野果递给沈砚,自己只留了一颗最小的。清冽酸甜的汁液暂时缓解了喉咙的干渴,却无法驱散心中对未来的茫然和对沈砚伤势的担忧。她看着他苍白憔悴的侧脸,忍不住轻声问:“你刚才说……要去找能弄到药和类似设备的地方……是哪里?”
沈砚缓缓睁开眼,他的瞳孔在昏暗中显得格外深邃,像是蕴藏着无尽夜色的寒潭。“黑市。”他吐出两个字,声音低沉而沙哑。
林晚的心猛地一沉。黑市?那种地方,鱼龙混杂,危险程度比起被直接追杀恐怕也不遑多让。以沈砚现在的状态……
“你的伤……”她的声音里充满了忧虑。
“必须去。”沈砚打断她,语气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决绝,“我的伤需要抗生素,需要缝合线。而且……”他顿了顿,目光扫过被林晚放在一旁的那个金属盒,“那个信号……不是偶然。一定有对应的、还能运作的设备。普通的渠道找不到,只能去那种地方碰碰运气。”
他说的有道理,但林晚无法不担心。“可是,我们怎么知道哪里有黑市?就算找到了,我们拿什么去交易?”他们身无分文,除了这个神秘的金属盒和一把匕首,一无所有。
沈砚沉默了一下,才缓缓道:“这种小镇……通常有固定的聚集点,废旧工厂、码头仓库,或者……地下赌场附近。”他之前作为“寒鸦”时,对这些灰色地带的规则和分布有过了解。“至于交易……”他的目光落在林晚脸上,带着一种复杂的审视,“你留在外面。”
“不行!”林晚立刻反对,声音因为激动而拔高了些,又赶紧压下去,“你一个人进去太危险了!我跟你一起!”
“你进去更危险。”沈砚的声音冷硬起来,“那种地方,不是你该去的。”他看着她,眼神锐利,“在外面接应,如果情况不对,立刻离开,去找老陈,或者……自己想办法活下去。”
这是他第二次说出类似“自己活下去”的话,每一次都像一把刀子扎进林晚心里。她猛地摇头,伸手抓住他冰凉的手腕,力道大得惊人:“我不!要么一起去,要么都别去!沈砚,你别想再丢下我一个人!”
她的眼眶瞬间红了,声音带着哽咽和一种豁出去的执拗。黑暗中,她看不清他全部的表情,却能感受到他手腕肌肉的瞬间绷紧,和他骤然变得急促的呼吸。
“林晚……”他叫她的名字,声音里带着一丝无力又无奈的沙哑。
“我知道我可能帮不上什么忙,甚至会是累赘,”林晚紧紧抓着他的手腕,仿佛一松开他就会消失,“但我不能再在外面担惊受怕地等着,不知道你是生是死!就算危险,我也要跟你在一起!至少……至少我能看着你!”
最后一句,她几乎是喊出来的,带着哭腔,在空旷的仓库里引起微弱的回响。
沈砚沉默了。长久的沉默。只有两人交织的、并不平稳的呼吸声在黑暗中起伏。
他能感受到她抓着自己手腕的力度,感受到她身体的微微颤抖,感受到她话语里那份不容置疑的坚决和……恐惧。恐惧失去他。
冰封的心湖被这滚烫的泪水和执拗的呐喊,凿开了一道更深的裂缝。他从未被人如此需要,也从未如此……害怕辜负这份需要。
许久,他几不可闻地叹了口气,那叹息轻得像一声疲惫的喘息。他没有挣脱她的手,反而,那只被她抓住手腕的右手,极其缓慢地翻转过来,带着一丝迟疑和笨拙,轻轻回握住了她冰凉的手指。
一个无声的妥协,也是一种沉重的承诺。
“……跟紧我。”他终于开口,声音低沉得几乎融化在黑暗里,“无论看到什么,听到什么,不要说话,不要离开我身边超过一步。”
他同意了。林晚悬着的心落下,却又因为前路的未知而揪得更紧。她用力点头,尽管知道他可能看不清:“嗯!”
沈砚松开了她的手,开始积攒力气。他知道,接下来的行动,将是对他意志和残存体力的极限考验。他必须尽快恢复哪怕一丝行动力。
“休息一下。”他对林晚说,“后半夜……行动。”
后半夜,是大多数人类警惕性最低的时候,也是各种阴影活动最频繁的时刻。
林晚不再多言,靠坐在他身边,学着他的样子闭上眼睛,却无论如何也无法入睡。心脏在胸腔里沉重地跳动着,对黑夜之后将面临的未知,充满了恐惧,也夹杂着一丝与他并肩而行的决然。
她悄悄伸出手,在黑暗中,再次轻轻握住了他放在身侧、依旧冰凉的手。
这一次,沈砚的手指微微动了一下,然后,缓缓地,收拢,将她的手包裹在掌心。
没有言语,只有黑暗中紧握的双手,和彼此传递的、微弱的体温与力量。
夜色,如同浓稠的墨汁,彻底笼罩了废弃的仓库,也笼罩了他们即将踏上的、危机四伏的前路。